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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餐之時我就知道我的擔心是多餘的了。阿原家人熱情又好客到讓我們兩個都市

來的孩子有些不適應,在家人面前阿原也不至於做得太明目張膽,加上喝了酒後,大

家都是一家人了。


  比起不能喝酒的我,能喝而且喝得豪爽的他顯得受歡迎多了。


  晚餐配的是啤酒,晚餐過後就是自釀的小米酒。我張著眼,好奇地盯著酒杯。


  「我可以喝看看嗎?」


  「不行!」阿原臉色不善地拒絕我,將杯子拿離了我的視線。明明什麼都依著我

的阿原,就只有碰到這件事會相當堅持;不就是杯小米酒而已嘛!


  我悶悶地喝著阿原剛剛在小七時買的烏龍茶,看他愈喝愈慢,傻笑的時間愈來愈

長,不得不伸手攔住阿原到酒的手,出聲制止其他人的勸酒行為。


  「他都喝醉了,不要再倒了。」眾人安靜下來,訝異地看著我,尤其以阿原為最;

而他的眼神茫然,傻笑依舊,顯然不知道自己才剛從惡魔的手中逃出。


  感覺氣氛詭變,我猜是因為剛才的發言,補救地加了句。「如果你們真的要他喝

就由我來代替他吧。」


  阿原收回酒瓶,滿臉哀怨地說:「學長你這樣真的讓我好嫉妒啊。」


  我緊張地看著阿原的家人,他們似乎沒有特別在意阿原說了什麼,也不因我失禮

的行為而有所不快,還是笑得很開心地收拾殘局。


  對於我的反應阿原笑笑沒有出口解釋,而是又喝了幾杯酒後才開口。


  「我明年就要結婚了。」


  不可置信地看著阿原,無法相信一直追在我後面的人竟然說要結婚了。不是沒有

碰過類似的狀況,但因為對象是阿原所以更無法馬上接受。


  阿原看了一眼我的反應,又心虛地低下頭。


  「本來打算要忘記你的,可是你卻在今天打給我說要來住。應該要拒絕的,可是

我永遠都無法真的拒絕得了你,所以我告訴自己,就這一次,再愛你最後一晚,明天

之後你會是我一輩子的朋友。


  「我還以為這只是自我安慰,但看到這小子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是真的可以放心

把你放下了。」


  「阿原……」我分不清阿原說的是醉話還是真心想的,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我

一直都只注視著自己,一直都以為阿原說的喜歡只是開玩笑的,沒有想過他的每句

『喜歡』底下都有這麼深的感情。「對不……」


  「不要向我道歉!」阿原的厚掌用力拍在我的背上。「你一直都拒絕得很明白,

是我自己甘願陷下去的,而且我的女朋友辣得很,現在過得幸福極了,絕對不會輸給

你和那小子!」


  「他?……我跟他不是那麼一回事啦!」我臉紅地辯解,偷偷瞄了一眼他的方向,

呼~~還好他睡著了。「他只是我的表弟!」


  「真的不是?」阿原曖昧地笑著。


  「我說不是就不是!」我氣急敗壞,若不是怕吵醒他,超想直接拍桌翻桌的。


  「如果他不是你弟那就是了吧?」阿原笑著收起東西,而我楞在原地,聽不懂阿

原所說的意思,然後,眼角看見阿原沒有收完、可能是想最後再喝掉的半杯小米酒。


  等阿原回來看見的,是我趴在他的身上,纏著要他喝喝看剩不到一口的酒。


  「怎麼……?」剛睡醒的他眼神迷濛,無措地看著阿原求救。


  「我想他只是喝醉而已。」阿原捂著臉,站得遠遠地不敢多靠近一步。「還記得

房間在哪吧?他就交給你了。」


  見阿原說完就想跑,他趕緊喊住人。「你不是喜歡他嗎?為什麼不自己照顧?」


  阿原的腳步停頓,回過頭帶著他看不懂的悲傷笑容。「就是因為喜歡,才交給你

的。」


 


  隔天睡醒大概也是九點左右的事,我手中還抱著他的枕頭,而他已經離開了房間。

走出房門,便見到他一臉宿醉加上沒睡好的樣子,還有一旁阿原曖昧的笑。


  一邊吃著早餐,一邊聽著他向阿原打聽附近好玩的地方,驚訝地抬頭問阿原:

「你不和我們去嗎?」


  「學長,我要開店耶。」阿原比我更驚訝地回我。「今天是週末,人潮下午就會

來了,正好大撈一筆無知觀光客的錢。」


  糗大,我還真的不知道阿原是做什麼的。所以又低頭埋頭苦吃,想想不對,又抬

起頭問他。「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要不要多休息一天再走?」


  阿原毫不客氣地大笑出來,他則是手靠在桌上支著額頭,從手指的縫隙中可以見

到臉上淡淡的紅暈。


  怎麼了?我眨著眼看著他們奇怪的反應,思索昨晚我喝過酒後做了什麼驚天動地

的事,接著換我臉紅,瞪著把我丟給他的阿原。


  「別瞪我。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酒還愛喝,不要以為我每次都會幫你收爛攤子。」


  唔,正中紅心。被人訓話的感覺真不好受,尤其那個人還比自己年紀小的時候。

之前那個我說什麼都會回答『是』的可愛阿原跑哪去了?朋友就該如此被踐踏嗎?我

的內心在淌血。


  在我哀悼逝世的過去時,阿原轉頭向他說:「不要太順著他,該拒絕就狠下心拒

絕,該罵就罵,對這個人心軟最後只會苦了自己!」


  「我有這麼糟糕嗎?」我不得不替自己反駁。「我大學時候還當過優秀青年耶!」

  
  「那是對外人你才會客氣!」阿原用睥睨的眼神看著我。「就只敢對熟人耍任性,

是吃定我們不會對你生氣吧!」


  「你是壞人!我可愛的阿原跑去哪裡了?」我低頭,裝出垂淚的樣子。


  「是你自己不要的。」


  完敗。我閉嘴,乖乖默默地吃著我的早餐。


  「看到沒有?不要縱容他,對待小孩子就是要鞭子與糖果並用!」


  我鼓著頰,忍著不要反駁,而他則是忍著笑不斷地點頭。




 
  之後我們到了阿原的飾品店坐了一下,當客人陸續上門後,我們和阿原道別,在

市區內稍微逛了一會,才再度啟程向南走。


  因為沿途都沒有兩人特別趕興趣的地方,幾乎是趕路的速度,傍晚就到了據說可

以看到千禧年第一道曙光的地方—太麻里。


  「怎麼?你想明天早起看日出?」


  他將車停在新蓋的大橋上,遠眺著遼闊的太平洋。


  「得了吧。」我懶得去看他取笑的臉,靠在橋邊的護欄上抽煙。「欸,來彈點什

麼吧?」


  對於我的提議他感到錯愕,但還是拿出吉他。


  「要聽什麼?」


  「隨便,看你想彈什麼。」


  幾乎成了固定的對話後,他習慣性地調音,然後開始。


  是首很輕快的歌,讓人忍不住笑著跟著打起拍子,每個音符都像是頑皮的精靈,

跟著風在我們的周圍玩著躲貓貓,在太陽落下、月亮未昇起之前,跳著輕快的舞步。

隨著最後一個音的飄散,屬於精靈的時間也跟著消失。


  「喂,你們的車怎麼了?」


  


  再次感受到原住民的熱情與好客。


  我們在的大橋又寬又直,大多數的車都直接呼嘯而過,卡潘的車也不例外,但他

把車倒回到我們旁邊,讓我和他都感到驚訝、尷尬與抱歉。


  在知道我們只是騎車騎久了,停下來休息和看風景後,卡潘爽朗地大笑,並邀請

我們到他家作客。


  原住民覺得最好招待朋友的,就是小米酒了。本來想試試不同族不同家庭所釀出

來的小米酒會有什麼樣的差別,但他卻一旁嚴密把關著,嚴格執行我的禁酒令,連偷

偷用手指沾了一些,他都會馬上用衛生紙要我擦乾淨。


  真是的,這麼聽阿原的話幹嘛?


  而他大概是被早上的宿醉嚇到,喝得相當有節制,淺嘗則止,還不時灌茶醒酒。
 

  對於我們如此遜的表現,卡潘並不介意,還取笑我們都市來的都不會喝酒,我和

他也只能苦笑。


  酒過三巡後,卡潘也露出把我們邀請回來的目的。


  「你剛剛在橋上彈的那首,是湯姆他們的歌吧?叫什麼夏天……夏天的風?」


  「是《夏日晚風》。」他偷偷苦笑,不失禮地糾正。


  「對!就是那首!上次在花蓮聽到就覺得還可以。不過那首是雙吉他的演奏吧?」


  他不知所措、尷尬地點頭,但已經有幾分醉意的卡潘沒有察覺到他的臉色有異,

神奇地從不知何處拿出一把吉他。


  「去把你的拿出來,讓我教你什麼才是吉他演奏!」


  說是指導,但在我這個外行人來看根本就是在拼歌比技術。


  雖然是同一首歌,但在不同人的演奏之下,的確會有不同的味道;那首歌獨奏很

棒,合奏的感覺更加輕柔涼爽,依稀還可以聽見夾雜其中的海浪聲。


  在演奏完畢後,我熱烈地掌聲;獲得鼓舞的卡潘高興起來,又接連演奏了好幾首

曲子,不甘示弱的他硬是切入卡潘的演奏,想奪取主導權,而成了競歌的局面。


  他們比得越兇,我就越有耳福。不管是誰演奏完,我都會用力鼓掌,三人一直鬧

到卡潘的太太受不了,偷偷藏起剩餘的酒,讓卡潘意猶未盡地結束了這場音樂會。


  回到房後看他直接倒在床上,我有些擔心。「喝醉了嗎?」
 

  他的頭埋在棉被中搖頭,我放心地盥洗更換睡衣,發覺到他正盯著我看,好奇地

走到他的旁邊。「怎麼了?」


  他拉起我的手時,我嚇了好大一跳。


  「抱歉,剛剛我和卡潘聊得太高興了,你在旁邊很無聊吧?」


  「能現場聽到兩位大師的演奏,我高興都來不及了。」我失笑,要他往床裡面靠,

拉過被子蓋住兩人。「別想太多,睡覺吧。」





  第二天,我們繞過鵝鑾鼻,越過墾丁,到了高雄。


  他興致勃勃地想要試試六合夜市,馬上被我否決,熟門熟路地帶他去了青年夜市,

再繞去步道喝咖啡。他開心笑著說要把這幾天發生的事記在店誌裡,而我在旁邊幫忙

回憶。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響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大到我都可以聽到些微聲響,沒講兩句,他將手機遞給我。我才

接過,剛發出聲,就聽見了友人的怒吼聲。


  「你是三歲小孩嗎?出門不會講一聲的啊!」


  我將手機拿得遠遠地,彷彿那是隨時會爆開的炸彈,確定友人的聲音停下,才敢

把耳朵靠近。「什麼事?」


  「什麼事?你還敢問我什麼事?!」友人激動的聲音再次炸開。「下個星期日,

也就是七天後,就是你友人我的大喜之日,身為伴郎的你是不是應該露個臉呢?」


  呃……我真的忘了。裝傻地笑給友人聽,就聽見友人深呼吸的聲音,用較為和緩

的語氣對我說:「三天,再給你玩三天,但星期三請務必出現在我家,全部人只剩你

的禮服和工作內容還沒有橋好!」


  我笑著將手機還給他,他一臉內疚地問我:「現在怎麼辦?」


  看他的表情,大概是先被友人念過了。「認識友人快十年來,沒看過他發這麼大

的脾氣,也算是值得了。我們明天就回去吧,你還有實習不是嗎?」


  現在才想起他有實習的事會不會太晚?


  他搔著頭。「其實這幾天剛好公司員工旅行,學姐說反正我到公司也沒有人可以

教我,就乾脆放我假了。」


  我鬆了一口氣,至少他的說法讓我的罪惡感不會那麼重。


  「那,既然是最後一天了,來彈些什麼吧?」


  「好啊,你想聽什麼?」


  「隨便,看你想彈什麼。」


  他咳了一聲。「這首歌我沒有練得很熟,有錯不要笑喔。」




    你還記得嗎 當時的月亮 高掛在海中央 和今晚一樣

    當時說的話 我早忘了呀 閉上眼都是你幸福的模樣

    路走了很長 難免總受傷 走過了回頭望 天空多晴朗

    那眼角的淚光是青春的代價 流的淚在心上開出一朵花

    當時的願望 天真的幻想 像是風箏轉呀轉 如今飛到何方

    那眼角的淚光是青春的代價 流的淚在心上開出一朵花《黃建為 青鳥》












 





               「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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