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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是最後一晚了,昨天兩人幾乎是卯起來玩,所以今天連平常習慣早起的他

都難得地睡遲,當然我就更不用說,幾乎睡到快中午、趕退房的最後一刻才離開。


  上路之後,除了吃飯廁所等這些生理需求外,我們都不斷地趕路,愈接近那個

城市,心底的排斥感也越大;如果可以選擇,我不想再踏入那個城市裡。


  但就在距離家約一小時車程的地方,他突然轉向離開了主道;本想出聲詢問,

最後還是作罷。只要不是回去,隨便什麼地方我都願意和他一起去。


  我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從未如此依賴相信一個人,家人不曾,情人更不可能。

或許這不是愛情,但我還是害怕。


  『可別忘記,他是你表弟啊。』


  表姐的話還纏繞在我的心上,可是前方人的溫柔讓我捨不得放手。


  「到了。」不知何時,我人已經是趴在他的背上;見我沒有反應,他有點擔心

又覺得好笑地再叫我。「已經到囉,進到店裡再睡吧。」


  我幾乎是從他身後驚跳起,因為紅著臉而不敢正面看向他,彆腳地轉移話題。


  「這裡是哪裡?好像是在學校附近?」四年沒有回來,周圍的景色幾乎可以說

是滄海桑田,細細觀察才勉強可以看出舊時的影子。


  「之前打工的店。」他笑著要拉我進去,伸來的手被我躲開。


  看見他錯愕不解的神情,還來不及說我要回去,店裡先出衝一個美男子,直接

掛在他的背上,瞇著眼打量我。


  「你帶來的人?」幾乎可以聽見美人嘿嘿的笑聲。


  比雜誌上任何男模都還完美的臉蛋,加上那聽不出任何善意的笑聲,直覺想起

聊齋中的狐妖,不自覺地退了半步。


  「副店長,你嚇到他了。」他將人從自己身上拉下,客氣地替兩人介紹。「這

是我們店的副店長。他是我室友,請收斂點。」


  也不知道副店長有沒有聽到他說的話,撐著下巴扶著肘打量我,過近的距離讓

我又退了半步,忍不住開口:「我對人妖沒有興趣。」


  兩人同時愣住,他先爆笑出聲,然後見到副店長雙眼幾乎冒火的自信笑容。「

璞玉!這身打扮太不適合你了!要不要我替你……」


  我打斷副店長的話。「不用了,謝謝。」


  不管副店長想要對我做什麼,我都不打算接受。


  「再下去我要和玥姐說囉。」他用著我沒看過的粗魯動作,拉住副店長的後領,

逼得對方遠離我的身邊。


  「小玥又不會怎樣……」雖然這麼說,但副店長還是乖乖與我保持距離,改纏

著他。「你要不要演人魚公主?」


  「……人魚公主?」他僵住推了一半門的手,回頭看……或許用瞪會更貼切,

瞪著他身邊的副店長。


  「因為你離開了所以不知道,今年的聖誕節活動是『一千零一夜』,從十二月

開始每天都會安排戲碼,一直到聖誕夜為止。」副店長點著頭,興奮地向他解釋;

而店裡的人也看見了我們,一窩蜂地跑來向他打招呼。


  「完全沒有關係嘛……」我嘟噥著。不管是聖誕節、一千零一夜、和人魚公主,

都是八竿子打不到的東西。


  「噗!」還以為我的聲音會被前面的打鬧聲給遮蓋掉,沒注意身旁站著的男孩。

「我們兩個店長一直都很亂來,不過能接受並且還跟著起鬨的客人們才真的叫做亂

來。我看那邊一時半刻也不會結束,先過來坐吧。想喝什麼?」


  「拿鐵。」我想都沒有想地就回答,這是他最近最常弄給我喝的咖啡。


  男孩帶的位置很好,能曬到外面的陽光,又可以觀看到整個店面,看著他和客

人打招呼,被眾人帶進了休息間,副店長火大的進去叫人出來幫忙,看了他許久又

把人帶回了休息室裡。


  很有趣的一群人,看得出來他的人緣真的很好,店裡融洽的氣氛也是我所嚮往

的,我的微笑帶了些苦澀。


  「你的咖啡。」男還有禮笑著,將咖啡遞上桌。我輕啜了一口,味道很棒,但

感覺與平常喝還是有差。我沒有將失落表現得太明顯,因為男孩已經在我前方的座

位上坐下了。


  「你也是同性戀?」我抬頭瞪視著男孩。也?難道……!我轉頭,看見他換上

了店內的制服,熟練地招呼著客人。


  「眼神別那麼可怕,不是他說的。他只說過遇見的朋友是,而且遇到了困難,

但他不知道該怎麼幫助。」男孩喝了一口咖啡,悠閒地神情令我感到害怕,直覺想

逃。


  「我要走了。」咖啡沒有喝完,也無法考慮自己一人該如何回去,只想著要逃

離這個男孩,逃離這家店,逃離所有我希冀嚮往、但又不可得的。


  「你有離家出走的勇氣,卻沒有承認自己是同性戀的勇氣嗎?」


  「我不是不承認!只是……」


  男孩講得雲淡風輕,到了我這邊卻是狂風暴雨。我想反駁,但話馬上又被男孩

接了下去。


  「背負的責任?承受的目光?還有道德的壓力?你自己算算看,認識你的人當

中,知道你的事的人又佔了多少?而在這些人裡,又有誰因為你的真實而排斥你的?

又有多少人就算知道你的性向,但依然和你交往的?」男孩淡淡地笑著,在我眼中

卻是最嚴厲的老師在訓話。「你要為了那些不能認同相信你的人,而放棄願意接納、

瞭解、關心你的人嗎?」


  男孩的搶白讓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我閉著眼,感覺冷意從腳底蔓延到了全身,

才發現天色不知何時已經全暗了。我面向窗外無知的黑暗,茫然地開口。


  「那天,我爸說,如果我不愛女人就不要回來了。」一樣的季節,一樣的黑暗,

我站在家門外哭著,似乎也聽見老媽在家門內的哭聲。


  「老人家總是要多一些時間來消化的。你沒有再和他們聯絡?」


  我搖頭,因為害怕再被拒絕。「我有試過,但真的無法對她們有同樣的感覺。」


  男孩沉默了一陣,才緩緩開口。「要先承認自己,別人才會承認你,就像要先

學會愛自己,別人才會愛你。你要對自己再多點信心。」


  「信心……」我苦笑出聲。「早就沒有這種東西了,我連要如何愛自己都不會

了。」


  「……那就讓他來愛你好了。」我錯愕地看著男孩,男孩一付不覺得自己說了

什麼驚人的發言。「只要給他一點愛,他就會像黃金葛那樣地用愛把你勒死。」


  還來不及反駁問話,從男孩身後冒出來的男人打斷我們的對話。


  「親愛的,你要把誰勒死?」男人靠在男孩的頸間撒嬌問著,畫面有說不出來

的詭異。


  「你。」任何人都可以聽得出男孩此時的口氣相當不爽,但男人卻像是聽不出

來,甚至更興奮地大叫。


  「喔喔喔我就知道你是愛我的!」男人快樂地跑到人群的中間大喊。「小聖說

要用愛勒死我!」


  「…………你的另一半?」不合,真的不合,完全無法想像。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的。」男孩的嘆息連我都想替他哀悼。





  我們大概在店裡待了一個多小時,期間除了男孩外,副店長也不死心地跑來要

幫我設計造型,被我堅決地拒絕;而他不時會經過我的座位旁,偶爾帶上幾片手工

餅乾,但兩人間沒有對話。


  不知道他是刻意帶我過來,亦或臨時想到的,待在店裡的時間消退了之前對

『回家』的恐懼,回程的路上我不斷地思考著男孩的話,還有被男人打斷之前的那

句,知道他應該很累了,還是忍不住向他詢問關於男孩的事。


  他知道的也只是部份而非全面,但也足以另我感到吃驚,對於男孩有著善解人

意的雙親微微羨慕,但想到自己也有認識的長輩們,還有男孩所說過的話,似乎也

不是真的這麼介意了。


  我們邊聊邊走著,正準備要上樓時,我的手臂被一巨力拉住。見到阿豪他完全

地戒備起來,阿豪也不甘示弱地回瞪著。


  我像打發小狗那樣地將他先趕回樓上,他不情願加擔心地邊走邊回頭,直到看

不見為止。


  「你這幾天跑哪裡了?手機不接,家裡也沒友人,動用關係才找到你的緊急聯

絡人,也不知道你跑去哪,難道就沒有想過有人會擔心嗎?」


  「對不起。」聽見阿豪說『動用關係』而皺眉,也終於知道友人會來電的主要

原因,但是我有錯在先,所以還是乖乖的先道歉。「我和室友出門旅行了。」


  阿豪靠在一旁停放的機車上,低垂著臉。我知道阿豪相當生氣,但他的舉動卻

流散出悲傷的感覺。


  「你留在公司的一些雜物還在我車上,手續也幫你辦得差不多了。」


  「你為什麼……」這樣我的離職不就沒有半點意義了?


  「為什麼這樣做?」阿豪抬頭,自信近乎自傲的表情像是在嘲笑我的膽小。「

我不在乎那些留言,也懶得理會,更何況,那是事實。但你卻沒有告訴我你要辭職

的事!」


  「這……」我不解,既然都辦好手續了,為何還要回頭向我追究原因?


  阿豪也不像是要我解釋的樣子,走回車上抱出一箱應該是我的東西,我等著接

過。


  「不邀我上去?」阿豪的輕笑彷彿沒有剛剛的那些對話。


  我翻白眼。「我怕你們打起來。」


  阿豪也不勉強,將東西還給我。「這麼說來,他還欠我一聲道歉。」


  「你那時候更像是襲擊路人的醉漢。」


  「看來你是不站在我這邊了。」阿豪苦笑,感覺到的悲傷比方才更甚,我忍不

住皺眉思考這句話的意義,但阿豪沒有讓我想太久,又接著說。「週末出來碰個

面?」


  我想了一下還是搖頭。「友人結婚,我是伴郎。」


  加上年底,阿豪的工作也將開始忙碌起來,我不想佔用太多他的休息時間。


  阿豪沒有回話的離開,讓我感到不太對勁,在阿豪上車前叫住了他。


  「……我再打電話給你。」


 


  我們回家後正好趕上寒流南下,我乾脆披著棉被拉過小桌子,寄生在落地窗前

的太空椅上;他只當我是出門玩得太累,雖然擔心,但沒有做太多的干預。


  星期三的晚上依約到了友人家吃飯,接受友人雙親的關愛,與友人兄弟姊妹的

照顧;因為想起之前男孩的話,這天晚上我乖乖接受大家的玩弄……善意,而沒有

任何的抵抗,回到家也已經筋疲力盡,又窩回太空椅上充電。


  友人的婚禮幾乎可以用『一團混亂』來形容,兩個新人玩得不亦樂乎,苦的就

是我們這些伴郎伴娘與親友團;一切混亂,卻又完美的結束,我累攤地窩回太空椅

中,這一窩又是快一個禮拜,他總算察覺事情不對,緊急招來友人。


  友人進門見到的,是兩疊加起來超過五十本的書牆,從遠處拉來的延長線上插

了電腦、熱水瓶、手機充電器等東西,旁邊還有數個用來裝水的瓶子。用物品堆成

堡累,儼然成為一小塊自給自足的王國。


  「第一次看你把東西堆這麼高。」友人大笑著,把我拉出來的同時對著他說:

「這個人天氣一冷就會開始耍自閉,以前還要上班也堆不起什麼東西來,現在整天

待在家裡,堆東西的速度也加快許多。碰到這個時候只要把人拉出來就行了。」


  「我是過了,可是沒用。」見我離開我的國家,他趕緊地上一杯熱茶,吸引我

留在沙發上。


  「那是你太溫柔了。」友人笑聲不斷。「對付這種人偶爾還是要強勢暴力一

點。」


  「喂,暴力是怎回事?」喝過茶潤過侯,終於可以正常地反駁友人。


  友人也沒有解釋,轉而提起另一件事。「你現在也離職了,真的不考慮來我這

邊工作?」

 
  「你那間小廟供得起我這尊大佛嗎?」我冷哼,瞥見他皺著眉,似乎對我的發

言有所不滿。


  友人嘆息,阻止他要責罵我的話語。


  「你就不能老實說,怕剛起的公司賺不到什麼錢,不想和我們分杯羹。」


  他的表情充滿著訝異,顯然沒有想過我的話背後竟然是這樣的含意。


  我嘟著嘴,默默喝著我的茶。


  「我跟你說過了,這個人的嘴巴超臭的,現在你瞭解了吧?」友人的這句話是

衝著他解釋的,之後又回頭對我說:「原本的構想是聘你當專務,所有你寫的企劃

書的收入兩成歸你,其餘歸公司;若你擔心的話,那改成我出五千到一萬不等買斷,

你覺得呢?」


  「喂喂……」這顛倒過來了吧?


  「還是你對你自己沒有把握?」


  唔!該死,就是知道我的弱點痛腳在哪,淨往那邊踩!


  「兩成!你都不擔心了我替你擔心幹嘛?!」


  友人高興地說要開酒慶祝,還是我提醒友人明天一早要趕往飛機場,是他蜜月

的第一天,友人才一臉遺憾的樣子,讓他看不過去,也給了友人一杯茶。


  「對了,我記得你那時簽約是到下個月中?」他被友人突如其來的問話嚇到,

傻楞楞地點頭回問友人怎麼了,友人瞄了眼逕自喝茶的我繼續問:「那時實習結束

了?」


  「嗯,到這個月底就結束了。」他點頭,還是不瞭解友人話中的意思。


  友人眼珠轉了又轉,最後選擇快速直球。「那你是要住到租滿,還是實習完就

先離開?」


  終於聽懂了的他笑開了臉。「如果不介意的話,我是希望能住到租約到期。」


  語末,還看了我這邊一眼。怎麼?是怕我介意嗎?


  我放下杯子,堆起笑容。「沒什麼好介意的。」


  隔壁的友人一臉朽木不可雕的模樣,而他也因我的回答笑得更加的燦爛。


  「那就剩六個禮拜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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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快貼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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