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走廊

　　曾經，我以為只要有記憶就足夠了；隨著年歲的增長，我卻發現，慢慢地記不起
曾經喜愛過人的臉。我想不起曾和外公相處過的點點滴滴，現在的記憶更像是被敘述
的故事；我也想不起他的笑臉，即使勉強想起，也僵硬地有如遺照，想不起他說話的
聲音，更想不到他的思考模式。我害怕了。


　　他曾說過：所謂的友誼，在彼此不再聯絡的那刻起消失。我和他有多久沒有聯絡
了？舉起電話想打給他，卻也發現我們之間該聊什麼都不知道了。時間、空間阻隔著
我們。


　　我曾經很愛他，可是這份愛如今卻隨著友誼的消失、記憶的消退逐漸崩解。我真
的愛過他嗎？我感到恐懼。如果連我都無法證實這份愛的存在，是不是這樣的感情就
在這個世界中消失了呢？


　　不！我不要這樣！


　　就算這份愛只是單思，就算他不知道曾有過這樣的感情，就算我不想被這個世界
記憶著，可是我不要它就這麼地消失！


　　這是不能被歌頌記憶的愛情，唯一的見證人只有我，而我卻即將要忘記它了。


　　誰還會記得替它敲喪鐘？


　　是不是我和「他」之間的感情，總有一天也會走到這個地步？


　　看著身邊情人熟睡的臉，我忍不住哭了，哭得無法自抑，吵醒了情人。


　　「怎麼了？」情人的聲音還帶著濃濃的睡意。


　　今天是上班日，不該打斷情人的睡眠，可是我就是止不住啜泣時的抽動。


　　「沒事了，不要哭了好嗎？作惡夢嗎？怎麼哭得這麼慘？」情人攬過我，輕輕拍
著我的背安慰著。我只能搖著頭，無法回答他任何問題。


　　如果我們之間的愛被這個世界、被我們自己給遺忘了，我該如何自處？


　　太過深刻的愛只會讓我更沒有退路，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熊熊大火已經被點燃，
不到最後一刻是不會消退的，只是，還能燒多久？熄滅不可怕，可怕的是風一吹，所
有曾有的灰燼全消失不留一點渣。只要想到那個場景，我就忍不住想要自殺，將記憶
停留在這一刻。


　　「放心，我在這裡，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的。」情人的聲音有如繩索般地深入我的
思考漩渦裡把我拉出。


　　我抬頭看他。啜泣已經停止，但眼淚還是不斷向外流。


　　「不用去思考離開，也不用去質疑我還愛不愛你，因為那絕對不會發生。」堅定
如鐘的誓言讓人很難去懷疑真實性，卻無法安撫此刻的我。


　　「世上沒有絕對，也沒有永遠。」有的只有現在，和不曾消失也不再記憶的過去。


　　情人抱著我，沉默了許久。


　　「我無法證明永遠，只能用我這一輩子來證明；我也無法真的絕對，不過可以肯
定的，就算哪天我們之間不再是戀人般的相愛，還是會有其他的感情堆疊其中。只是，
你願意花一輩子的時間來讓我驗證嗎？」


　　我咬著唇垂下頭，沉默地回答他的問題。


　　感覺他又把我抱得更緊。


　　「那就這樣吧，在你想要離開之前，我都不會離開你的。」


　　只是離不離開、愛與不愛又豈是說說就可以的？就像記憶會隨著時間消退、愛情
也可能在磨合中消失；離開是必然的，差別只在於什麼方式。


　　「要不要說說為什麼哭了？還是想睡起來再說？」


　　那是不能述說出口的愛情，是該被遺忘、卻又捨不得遺忘的記憶。


　　我搖搖頭，不想多說什麼，情人也只是體貼地拍拍我的背，要我不要想太多。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