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走廊

他變成一隻貓了。


這麼說好像也不正確。牠原本是個人，某天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大約三周大的小貓，與其他的兄弟姊妹一起躺在貓媽媽的懷裡。


所以是穿越？但從主人─因為她會餵貓媽媽飼料，所以牠這麼猜測─的生活與偶瞥的報紙上知道，這和牠原來生活的世界是同一個。


所以是附身？那牠原來的身體呢？牠艱難地動了動還不習慣的手腳，試著爬出籠子外，但很快地就放棄了，一來是牠力氣太小，二來是外頭實在冷，難過地喵喵叫著引起貓媽媽的注意將牠叼回窩內。


牠模仿著其他兄弟姊妹們，咬著母貓的奶頭，用掌推擠迫使乳汁溢出；母貓替牠們舔舐排泄物，牠也從過程中學會自行舔毛、理毛。這是屬於貓的天性，就算牠還保留人類的記憶，也不覺得這些有何不對或是害羞的。


現在，牠的生活只剩喝奶和睡覺，偶爾和其他小貓搶地盤－搶喝奶的地方，搶最暖的位置－這便是全部了。以前的生活，工作、開會、煩人的上司、勾心鬥角的同事，漸漸地被牠遺忘。牠是貓，不是人。


小貓們長得很快，沒過多久牠和牠的兄弟姊妹們就有足夠的體力玩耍，興風作浪。雖然牠的體型偏於弱小，但靠著還存有人類的智慧，對肢體的掌握比其他小貓更加靈活，在一次被追趕中，牠跳上了窗台，看著其他小貓試了幾次不成功後，又被一旁有趣的事物吸引過去。


牠懶懶地趴下，舒服著晒著太陽。太陽晒在黑色的毛皮上，從臉下連及胸腹四肢的則是白色的。牠好奇地轉著頭，看到外面陌生卻又感覺熟悉的街道建築，那個人的身影就這麼撞進牠的視線裡。


王君熙，光是這麼想著他的名字心裡就感覺被融了一塊，更何況是看到人？心臟彷彿被人握緊般的疼痛，讓牠想起身為人時的過去。


他先認識的是王君頤，君熙的雙胞胎弟弟，大學的同班同學，怎麼熟稔起來的他也忘了，開學沒多久就已經是稱兄道弟的情誼，讓其他人看得羨慕，在知道兩人之前從未見過時更是驚訝，連君頤自己也說：「我和你的默契比和我哥要好太多了！」從那時候起他便開始在意君頤口中「很沒有默契」的雙胞胎哥哥。


很幸運的，那年的冬天他們有了第一次的見面機會。他向來喜歡親近大自然的戶外運動，而君頤全家正計畫要爬馬拉邦山，君頤邀了他，他沒思考地就答應了。


前一天晚上他先住在王家，見到君頤的父母，也見到耳聞許久的君煕。他是老大，底下還有一個妹妹，所以他一直很好奇有個哥哥的感覺會是如何，但顯然的，身為雙胞胎的君熙君頤沒有明確的兄長之分，兩人的關係更像朋友，不過這不減他對君熙的好感，君熙待他也如自己的好友般，這讓他很高興。直到隔天，他才意識到，對君熙的好感可能不僅僅是對「哥哥」的崇敬，還包含著某種不該有的情緒。


愛情來得如此突然，就像紅葉飄落，在鮮紅如血的葉瓣劃過眼前時，他便知道這就是愛情，同時也墜入無間地獄裡，因愛欲而生的罪業。


他藏的很好，至少在當時沒有人發現。


在他刻意親近下，與君熙的關係親密起來，還讓君頤開玩笑似地抱怨吃醋了。兩兄弟雖然長相個性都類似，但熟識後便會發覺，君頤較為率性衝動，而君熙較為沉穩熟慮；他和君頤比較像，也是靠直覺做事的人，常常顧前不顧後要讓君熙替兩人收尾，卻不見對方抱怨過。


因為有共同的嗜好，三人常結伴出遊旅行，共擠一張雙人床，這時候他就會特別感謝自己是男的，才又機會和君熙同床甚至共枕，但當他看到君熙精實的胸膛、包裹在四角褲裡的隆起、甚至是光裸的臀部時，又覺得這太刺激了，壓抑不下的欲望讓他隱藏的很辛苦，還好面對君頤的裸體不會有類似的生理反應，如果每天都對著室友發情，不是他先瘋掉就是被然當做變態。


三人的好交情一直延續到大學畢業，工作之後，兄弟倆陸續交了女朋友，來來去去的，也試著替他介紹一些人，但總被他拒絕，直到有天，喝醉酒的君熙忍不住逼問他為什麼不交個女朋友，一切才有了變化。





等牠從回憶裡清醒，已經被敲了好幾下額頭，原因是差點被牠抓壞的紗窗。牠被敲得頭暈腦脹的，悶悶不樂地窩回母貓身旁，母貓只淡淡地瞄了牠一眼，彷彿在嘲笑牠活該。


從此之後牠變愛上了窗台，大部分的時間都窩在那裏，等待著奇蹟再次出現，能再次看見君熙的身影，只是他沒料到，這次的奇蹟來得更快更近。


隨著開門、女主人回來，屬於君熙的氣息也跟著風壓吹入屋內，吹到窗台，讓牠差點從窗台上摔下¬¬－－一隻貓竟然從窗台上跌下而且還跌個四腳朝天，大概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荒唐可笑了。



牠險險地落地後，迫不及待地衝到君熙腳邊示好。


君熙看起來比以前蒼老許多，抱起他時的笑容也顯得落寞，不過還是撐起精神與女主人談天說笑，讓牠感到心疼。從兩人的談話中牠才知道，原來女主人是君熙新一任的女朋友，牠沒有多大的反應，以前也不是沒見過君熙的女朋友，但在君熙要離開時，死命纏著君熙抓住他的褲管不肯放。


「看牠這麼喜歡你，你就把牠帶回去吧。」女主人笑著說，但君熙不願。君熙向來對小動物就比君頤更沒有耐心，只有狗還較能討他歡喜，從沒有聽君熙說過喜歡貓，所以不意外聽到君熙的拒絕，但還是感到失望，不自覺地伸出爪子想鉤住他的衣服，也同時在他手上劃了好幾道傷口。


牠喵喵哀求著，加上女主人在一旁勸說，最後君熙點頭答應了。


這兩輩子大概就此刻是最幸福的吧，身為貓的牠忍不住這麼想。能和君熙生活在同一屋簷下，呼吸同樣的空氣，一樣的生活作息，牠可以隨時向君熙撒嬌，要他撫摸，要他擁抱，不必擔心被拒絕後會失去他、再也看不見他。意外的，君熙對牠非常縱容，除了前幾天彼此的不適應－君熙不適應牠的存在，牠則不適應以貓的身分住在君熙家裡－外，對於牠的撒嬌君熙從未拒絕過，甚至讓牠爬上他的床，和他一起睡覺。


之前那個女主人來過幾次，知道牠會爬上臥床後狠狠地訓誡了君熙一番，不過君熙和牠都沒有要更改的意思。之後女人不來了，再之後，牠光從君熙回家的時間與表情就知道他們分手了。


但君熙仍會在週六的下午離開家，固定的，下午一點到五點。


牠原先以為君熙是去約會，週末嘛，但兩人分手後這個活動仍是持續著。牠很好奇，可是每回君熙回來後，牠湊向前想聞聞他去過哪些地方都無法成功，直到某次君熙穿的是容易吸味的毛料背心，讓牠聞到很淡很淡的消毒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