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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生在一起最常聊的是什麼?答案是房東和保證人。


小商也不例外,而且他樂於和別人談論岩井,對他歌功頌德,就算話題不是這個,小商也會提個一兩句,然後以「他是好人」最結尾,其他留學生還不至於反感,羨慕倒是真的。


【商,『さん』是用在男性身上吧?】


小商身旁坐的是一個外國青年,金棕色的短髮,奶油般的膚色,和深邃的輪廓,在滿是日本人的速食店內相當顯眼,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持的甜筒,外頭還正在飄雪耶!


【大部分是這麼用的,怎麼了?】禮貌性地想看對方的臉說話,但看見對方舔冰的動作,小商難掩厭惡地轉回頭喝著他的熱紅茶。


外國青年的名字叫Jeff,來自加拿大,比小商大一歲。讓小商對他印象深刻的原因不是因為全班就只有他一個西方人,而是在他自我介紹時說來東京的理由是對藝伎很感興趣,想和她們共度一夜,令當時的小商直覺想反駁他「你跑錯地方了」。


說真的,小商剛開始對Jeff實在沒有更多的好感,莫名其妙地被對方纏上後才知道,他的房東是一對連26個英文字母都拼不全的老夫妻,而全班舊屬小商的英文口語能力最好,所以Jeff老找小商聊天。小商知道後悔不當初,應該裝出自己英文很爛才對的!


但相處久了也慢慢找到Jeff的特長,白目起來比雙簧二人組還誇張,某些神態也令小商想起小公主;想到台灣那群好友,對Jeff的排斥感也就沒有像最初那麼強烈。


【我一開始以為你說的『蓮一先生』是女的,昨天被老師糾正後才知道是我誤會。】吃完最後一口冰淇淋,Jeff改伸手探向桌上的薯條。


【為什麼你會那樣認為?】小商很驚訝,不瞭解對方的誤會是怎麼產生的。


【你的表情啊。每次講到『蓮一先生』時都一副眷戀興奮的樣子,我還在猜你是不是喜歡他。】吃到一半的Jeff停下,轉頭看見小商張著嘴臉紅又慌張的神情,非常順手地將手上薯條塞進小商嘴裡,笑露出一口白牙。【我介意這種事的,你不用緊張。】


差點被薯條梗到的小商趕緊將口中的東西吞下,才得以反駁:【才不是那樣!我對蓮一先生……】


【什麼?】望著遲遲沒有下文的小商,Jeff一臉的好奇,只是他臉上的笑容讓小商感覺不懷好意,似乎等著看戲的樣子。


小商收回視線,改瞪著手上的紙杯,若有所思。【眷戀嗎……?】


【不是嗎?】


【不知道。】小商對著Jeff苦笑。【我以為自己對蓮一先生,只把他當長輩般的尊敬,但聽你一說好像又不是那麼回事。】


Jeff深思了一會,然後搖頭。【不瞭解。喜歡就喜歡,分這麼多幹嘛?】


有種被擊倒的感覺。小商試著用最簡單的方式解釋。【首先,我和蓮一先生都是男的,不可能……】


【男的為什麼就不可能?我和我的男朋友都是男的!】


錯愕,還是只有錯愕,或許多了那麼些驚悚感。小商很久沒有被搞到如此無言以對的地步,能理解從前小公主和他抱怨雙簧二人組的無厘頭時最常用的那句話––這個人的腦袋成份真的和地球人一樣嗎?!


不解小商呆愣的原因,Jeff伸手擺在小商面前揮了揮。【Hello?】


【你是同性戀?】小商反應過來第一個想問的就是這個,問出口之後才發覺太過直接,不過非地球人絲毫不介意,還煞有其事地認真回答。


【說雙性戀比較正確。我也有喜歡過女孩子,不過交往的都是男性。】


這就是代溝嗎?小商覺得自己還無法接受這種新穎的觀念,放棄深究這個話題地嘆息。


【我還不確定自己對蓮一先生是怎麼想的,只能說我很喜歡他,想陪伴幫助他,但那也有可能只是對親人的感情。】


【不確定嗎?】看著小商無力似地趴在桌上,Jeff把吃完的空盤移往旁邊,跟著幫忙想辦法。【做愛吧!我也是做愛後才發覺我比較喜歡當零號的。】


小商驚坐起,差點打翻Jeff放在桌上的冰可樂,滿臉漲紅說不出話來。


Jeff錯把小商的反應當作不敢行動,鼓勵似地說:【不用害怕啦,我看過資料說:日本男人有八成幻想過和同性發生關係,有五成與同性有過性經驗。所以你不必擔心他會拒絕你,應該說,如果他拒絕的話你也要死心了。】


【不是這個問題吧……】小商再度無力趴回到桌上,雙手抱著頭,看起來相當苦惱的樣子,所以Jeff很認真地替他出餿主意。


【不然和我試試看就知……商?你要去哪?】話才說到一半,就看小商迅速坐起收拾東西,連忙追問。


【公司。】沒有費心思多理會Jeff驚慌的表情,確認東西都拿了就要離開。發現自己被遺棄的Jeff也顧不得空盤子,隨意地擺放在回收筒上追上小商。


【公司?你不是說今天可以不去?】


【今天舞子要來,之前聖誕加元旦我已經三週沒有看到她了。】


【那我剛剛說的……!】Jeff被小商突然停住的步伐嚇到,小商回頭露出虛偽沒有笑意的笑容。


【你,不可能,別做夢了。】雖然知道小商沒有惡意生氣,但還是被他直接尖銳的言語刺傷,Jeff獨自站在東京接頭,看著小商的背影哀傷的喃喃自語。


【試試看再說也不遲嘛……】





『!』直到舞子的小手貼到小商臉上,小商才發覺小提琴不知道在何時已經停下,舞子臉上的表情依舊淡漠,但動作卻顯出她的關心。小商有點受寵若驚,因為這是舞子第一次主動觸碰他的身體。『沒生病,我在想一些事情。』


說著,小商又感覺自己臉上發熱。稍早和Jeff的談話會突然臉紅,除了害羞之外,也同時想起前幾個月前發生的事;被當事人努力忘卻的記憶,卻因Jeff一番話又全部想起,也想起自己對岩井褻瀆似的行為。看著舞子純真的臉,小商更覺自慚形穢,總不能和舞子說我在肖想你爸爸吧?


舞子頭偏了一下,似乎不滿意小商敷衍的說法,走回原位架起弓,但只是看著小商而沒有動作。


等點曲嗎?小商笑得開懷。『那就巴哈的G弦之歌吧。』


舞子瞟了眼小商,狀似不滿小商把自己看低;深吸口氣,優美的旋律隨之傾洩而出盈滿整個會議室,聲音明亮清澈,像雪地中的太陽,帶了些涼意,閃耀得令人睜不開眼。


當岩井推門而入時,曲子也接近尾聲,停住的步伐像是怕打斷舞子的演奏,更像是沒有預料到小商也在而停頓下來。


演奏完畢,在場的兩位男士都不吝嗇他們的掌聲,岩井笑著幫舞子整理衣著,替女兒拿起小提琴。


『爺爺在樓上等妳,我們上去吧。』


舞子向小商揮手後便牽著岩井的手一起走出會議室,在這期間,岩井一次都沒有正眼瞧向小商,小商心底直犯嘀咕,第一次被漠視得如此徹底很不習慣,舞子特意為他演奏的好心情也全數打散,悶悶不樂地走出會議室,隨手抓了個人問今天岩井是怎麼了。


被問的人也不知道原因,又叫了另一個人來,漸漸地人群越聚越多,大家都不覺得今天的岩井有何處不同。


『岩井先生剛剛才笑著點頭說會參加晚上的聯誼呢!』


聽見聯誼,小商的眼睛就亮了。早耳聞聯誼的好玩,但總被岩井從中阻擾而未參與過,正想詳問細節,另一個人先提出疑問。


『商你今天怎麼會來?不是有課嗎?』


眾人的眼光全聚焦到小商身上,令他不好意思地搔著臉。『今天舞子會來,所以下課後就過來了。』


『會不會………』一位新進的秘書姐姐小聲低喃,但被其他人聽見,於是視線全移到了她那邊,不自在地羞紅了臉,說話聲也更小了。『每次商在的時候,總經理都不會答應和我們去吃飯不是嗎?會不會因為總經理沒有料到商會出現,又答應我們的邀請而煩惱著?』


很有可能,非常有可能,就是因為太有可能了,所以眾人的視線又回到始作俑者身上,全寫滿了『又是你的問題』,讓小商尷尬地苦笑。


知道小商一定會吵著要跟去聯誼,身為監護人的岩井又不覺得那是小孩子可以去的地方,所以只要小商在,岩井都不會答應類似邀約,大家也知道不可以問小商,以至於小商都是在事後隔天才知道有那麼回事,也無法吵鬧要大伙帶他去。但這類型的活動一直都是和下屬培養感情默契的好時機,也就能理解為什麼今天岩井會答應,又因小商的出現而不愉快。


所以當電梯響時,眾人各自裝忙做鳥獸散,留下罪魁禍首與大魔王相對。


小商先是衝著岩井笑,在發現那樣實在很蠢而且無法使後者的眉頭鬆解開來,便放棄似地嘆息。『待會我會自己回去。』


辦公室內的其他人想看,但又怕被老闆抓包,只放兩分力在工作上,拉長著耳朵想聽兩人的對話。


『我和他們說……』


『不必了,』小商截斷岩井的話,因為聽到紙張散落的聲音而淺淺笑著。『你也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吧?和他們吃個飯,放鬆一下,我會乖乖待在家裡的,我向你保證。』


舞子事情發生以來,小商數不清有多少次,半夜醒來想喝水時,都會看見岩井在客廳內獨飲。他想岩井真的該放鬆一下,別老把自己繃得那麼緊,不過他的這番話卻讓岩井的眉頭皺得更高,讓小商不禁苦笑出來:喂喂,我的話有這麼不可信嗎?


整整臉上的表情,手比出童子軍的行軍禮。『我向你保證,真的會乖乖待在家裡。需要我等門嗎?幫你放洗澡水?替你準備宵夜?』


小商聽到有人沒藏好的噗哧笑聲,岩井肯定也聽到了,表情變得無奈。


『不用了,你能乖乖在家就夠了。』越過小商,看樣子是打算回辦公室繼續工作了。


小商跟在後頭追問著:『真的不用洗澡水?』


看岩井的心情似乎恢復變得不錯,偷笑的聲音也漸漸大聲;岩井在辦公室前回頭,沒有回答小商的問題而是向其他人說:『聯誼聚餐是八點,但別忘了大陸那邊的年終結案沒有出來的話就不準下班。』


笑聲軋然終止,岩井像是滿意地走進辦公室。確定上司看不見的角度,有人不怕死地偷問小商:『真的會放洗澡水?』


小商狡詐一笑。『這就要靠你幫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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