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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無聊的世界。


01


薩爾的面孔相當出色,很難分別是東方抑或西方的輪廓,也無法明確地判斷國籍,但那張臉讓每個見過的人都難以忘懷;而此時,那張令所有女人喜愛、所有男人傾羨的臉,卻是一臉無趣地抽著菸,望著長廊外雜亂的庭院。


這是一幅奇異的構圖。


俊美如天神的臉,坐在日式平房的長廊上,望著中國庭院的小橋流水,吐煙。


但更奇異的是,這樣的構圖在薩爾身上卻是一點違和感都沒有。


當年薩爾買下這棟年過半世紀的老房子後,特地請來日本的建築師重新翻修,維持古老的外觀,內部則保有傳統與現代的結合;另外又依照自己的喜愛,在庭院內隨意擺設奇石,久了就變成現在這種仿古的造景。


原本興奮地拿著盒子進來的夏夜,在看見薩爾半垂著眼,放緩了腳步,輕聲走到薩爾身旁,皺著眉捻熄還在燃燒的菸,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長廊外的景色,還是忍不住嘆息。


不是夏夜貪錢,只是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他,實在無法理解、也無法想像為了翻修與造景,薩爾到底花了多少錢;更令夏夜好奇的,看薩爾平時無所事事的樣子,他哪來這麼多錢供他花費?


「在想什麼?」突如其來地,薩爾冰冷的手貼到了夏夜的臉上,令夏夜的身體劇烈地彈起。


夏夜,一如其名,是在廿年前某個夏天的夜晚被放在孤兒院的門前;廿年後的他也不辜負夏夜之名,外表雖然平淡不足以引人注目,但如墨夜般的髮,如星子般的眸,常讓薩爾一個不留心,便迷失在無邊的夏夜裡。


話說回來,兩人是怎麼熟識起的,夏夜一點印象都沒有;似乎是某一天,久違的老友再次相遇,一見如故,是最適合他們兩人的成語。


「夜,你今天怪怪的。」


「怪…還不都是你!竟然騙我在睡覺!」夏夜回過神,抿嘴裝生氣地打掉薩爾過於貼近的臉,也使得薩爾高皺的眉頭緩了下來,眼底藏著笑地看著夏夜氣憤臉紅的模樣。


「你自己誤認的。」


「你在強詞奪理!」


誰才在強詞奪理啊?薩爾不禁苦笑,都廿歲的人了,怎麼個性還是這麼幼稚呢?記得當年的易倩還未成年,表現出的氣度比一般成年人都還大氣,還是因為菲爾……薩爾甩甩頭,把古老的記憶再度封藏起來。


「不用打工?」


「啊對了!都是你嚇我害我忘記的。」夏夜一掃生氣的表情,興沖沖地捧起剛剛拿著的盒子遞到薩爾的面前。「你看你看,這是我找到的好東西喔!」


薩爾瞄了一眼漆黑的盒子,大約信封袋的大小,不厚,裝一隻手錶剛好。


和夏夜興奮的情緒完全相反,薩爾一點也沒有探究內容物的好奇心,也沒有費事接過盒子,懶洋洋地點了另外一根菸,其中不屑的態度又引起夏夜的不滿。


「你那什麼反應啊?這可是我透過許多管道、省了好幾頓午餐才買到的東西……」


「你不買這些怪東西就可以吃好一點了。」講到這,薩爾忍不住盯著夏夜的臉看。這傢伙是不是又瘦了啊……


「什麼怪東西!這可是我辛辛苦苦千方百計弄到手的耶!」夏夜拆開盒子,拿起裡面的東西獻寶似地捧到薩爾面前。「你看!薇洛妮亞的鋼筆!」


大約一指粗的鋼筆,筆身呈現不祥的暗紅色,流露的光芒比惡魔誘惑的眼神更要迷惑人心。


「……………這是什麼?」滿臉黑線已經不足以形容薩爾此時的心情了。


「薇洛妮亞的鋼筆啊!你沒有聽過嗎?」夏夜一副孺子不可教也地搖搖頭,解釋著。「傳說中公主薇洛妮亞原本是要嫁給鄰國的國王,但早已心有所屬的公主不願下嫁給一個和自己父親年紀差不多的人,於是打算和情郎逃離王宮,但在約定之日之地苦等不到情郎,加上追兵尋人的聲音,一時心急的公主便用情郎所送這隻鋼筆自殺了。之後便有說法,只要拿到這隻筆的女性將在約定之日之地死亡,聽說至少有十個芳魂死在這隻筆中了。」


看著夏夜一臉興致勃勃的樣子,薩爾的頭真的,很痛。


「這只是一隻普通的鋼筆。」


「你每次都這麼說!」


那你就不要把我當金屬探測器使用!


不知怎麼讓夏夜發現的,薩爾的確有類似通靈的能力,對於巫術也略知一二;原本就喜愛這種怪力亂神的夏夜還以為找到同好,相處久了也知道薩爾其實只是懂,而非有興趣,但夏夜還是喜歡拿一堆東西找薩爾詢問。廢話,有現成的活字典,不物盡其用就太浪廢了!


「有哪次說錯了?」自認脾氣良好的薩爾也是經過數次調息,才讓情緒稍稍平復。


被反駁到無話可說的夏夜也只能皺著臉,看著自己花費大半工讀薪水買來的鋼筆嘆氣。連安慰都懶的薩爾放空地望著天空,機械式地抽著菸,享受著近年來才瞭解的平淡,直到夏夜的驚訝輕呼才回過神,便見到對方拿著一張明顯有歷史痕跡的泛黃紙張。


沮喪地想將東西收回盒子內時,夏夜才注意到被自己忽略、放在盒子底層的紙張。眼熟的感覺讓他皺起眉,記得是和鋼筆一起放在那家陰暗的二手店中,不過夏夜應該只有買筆,為什麼這張紙也被包起來了?而且夏夜也記得,老闆在包裝的時候還不斷地給自己確認過,那時並沒有看到這張紙啊!


「保證書?」


「應該不是,這是店裡的東西,可能老闆包的時候沒注意也放進去了。」不過這樣的可能性也太低了吧。夏夜不由得在心底吐槽自己。


既然是老闆不小心放進去的,身為模範好寶寶的夏夜心想著,反正都要還給老闆,打開來看裡面的內容應該不為過吧?


古老的紙張,雖然只是簡單的兩折,夏夜也是開得小心翼翼的,深怕一個不小心歷史就成了灰塵。


『親愛的薇洛妮亞,我將替妳驅趕身邊的妖魔野獸,來到妳的身前,帶領妳離開靈魂的梏鎖,重新體會自由的愉樂。親愛的薇洛妮亞,請妳耐心的等候,在約定之日到來的那刻,我將在約定之地與妳一起獲得自由。親愛的薇洛妮亞,我愛妳,至死不渝。』


「夜!」薩爾搶過夏夜手中的紙張,看似脆弱的紙沒有因薩爾劇烈的舉動而支離破碎,倒是夏夜再次被嚇到,整個人因薩爾的力道倒在他的懷中。


「怎麼了?」夏夜抬頭,不解薩爾一臉的擔憂是怎麼來的,反而感到新鮮:和薩爾相處這麼久來,從未見過對方驚慌失措的樣子呢!


薩爾看了看夏夜與平常一樣的白痴模樣,確定他不是裝出來的,但剛剛那段確實是透過夏夜的口被述說出來;再看看手中的紙張,光潔乾淨,上面完全沒被一點墨滴沾過,那剛剛夏夜所念的是?


如同剛剛的緊張,現在薩爾皺眉沉思的表情對夏夜而言也是難得一見的,好奇地順著薩爾的視線移到紙張上。


「嗯?白紙?老闆幹嘛把它放在盒子裡?你幹嘛看著它發呆?」好奇寶寶夏夜同學接二連三的提出疑問,充當臨時保母的薩爾則是理都不理,心中想的全是剛剛夏夜不尋常的行為。


是魔法嗎?紙張上是殘留輕微的魔法氣息,但感覺更像是魔族碰過所沾染上的,不足以解釋夏夜的舉動,那還有什麼可能性?


被遺忘在一旁的夏夜則是不甘寂寞,小心收好鋼筆後,不悅地推著薩爾。


「還我啦,明天還要拿回去還老闆。」


薩爾收回目光,睥睨地瞄了夏夜一眼。


「鋼筆也退回去。」


「我不要!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搶回薩爾手上的紙,確定和鋼筆都一起收得好好的,才又回頭反抗薩爾。


「為了那個不值錢的東西你餓了幾餐?有多久沒好好吃東西了?看你瘦成這樣!……等等!不要每次講到這個話題你就給我跑走!」


「啊啊啊我家教的時間快到了,要趕快過去,你也知道那個小孩很難搞……」提到類似話題薩爾就會變得異常的嘮叨,夏夜也還沒有笨到會留在原地乖乖聽教,邊說著腳下往門口移動的路線也沒有停過。


看著夏夜有如裝了噴射引擎地衝出自家大門,薩爾難得地感到後悔,當初不該隨隨便便就答應菲爾的……





02


『薇洛妮亞,我最愛的薇洛妮亞,我已經將我的身心都奉獻於妳,替你驅趕黑夜的噩夢,消滅所有想接近妳的妖獸。為了妳,我甘願和魔鬼交易,只求能永遠待在妳的身邊。


薇洛妮亞,請妳相信我的愛,只要妳的招喚,我將會像隻老狗般地搖著尾巴來到妳的面前,所以,叫我的名字吧,妳\的每一聲輕喚對我而言都是天籟。呼喚我吧,讓我相信妳還是愛我的。


我可愛的薇洛妮亞,請耐心地等候,在約定之時約定之地,我們將永遠地結合。』


『阿瑟貝帝……』





活了這麼久,薩爾第一次感覺到額上血管的脈動,證明自己還活著;儘管外面一片風和日麗,早晨的陽光閃耀而刺眼,白雲悠悠劃過天際,小鳥輕盈嘹亮的聲音,訴說著世界的美好與祥和,但對薩爾而言,這些都在把他推落自己的底線外。


在確定自己無法平抑怒氣,又無法將床上的人殺了洩恨,薩爾用力扯開床被,讓夏夜直接滾到地上。


「唔痛痛痛痛痛……薩爾你幹嘛!」夏夜抱著撞到床角的小腿哇哇大叫著。


「我要睡覺。」大腳跨過還倒在地上的夏夜,趴到床上前扔了一包東西到夏夜懷裡。


「又趕工?我可以看嗎?」嘴巴還問著,手已經自動自發地先打開沈重的信封。「《血之筆的版本與流傳》?就是薇洛妮亞的筆嗎?什麼時候接到的稿子?怎麼都沒有和我說?你這幾天在忙的就是他?對了,」


眼睛從期刊稿移到了薩爾身上,屈著腿,手肘靠在膝上撐著頭,不顧對方是否想安眠地繼續說:「我剛剛做了一個夢,被你一吵都忘了。」


原本就聒噪的人似乎是太久沒和薩爾說話,從被吵醒後就沒有停下開閤的嘴,終於讓睡眠不足的人陰森地開口:「不上課?」


「什麼?」晃如初醒,夏夜又開始哇哇大叫起,「要上課啦!你怎麼不早點說?待會的老師是大刀,如果被他當我絕對天天來吵你!」


伴隨著門被大力關上的重擊聲,室內總算回歸五分鐘前的安靜,但沒有持續太久,門又再度被打開。


「稿子我看完就會寄快遞,對方明天就會收到的。」這次關門的聲音輕微,像是貓的腳步聲,還埋在枕頭堆中的臉不住扯上嘴角,旋即想起剛剛讓自己情緒變糟的原因。


「阿瑟貝帝嗎?」





關於公主薇洛妮亞的傳說,目前現存的文字版本總共有三,除當事人名不同外,其內容大同小異;值得注目的,在利亞本(標準曆943年)裡,是由羅蘭本(標準曆967年)的主角–阿瑟貝帝和漢那本(標準曆1011年)的主角–羅塞布爾共同追求薇洛妮亞,最終公主選擇了阿瑟貝帝,傷心的羅塞布爾從公主身邊偷走了阿瑟貝帝所送的鋼筆,在亞月湖旁用鋼筆自殘,然後跳湖自殺。鮮血染紅了鋼筆,因此又被稱為血之筆。


………


據筆者實際調訪,詢問到一位自稱是薇洛妮亞與羅塞布爾的後裔,也拿出與兩人相關的物品,但無法提出確切有力的證明……





「只有利亞版是喜劇結尾啊……」


「小黑,不去吃飯?」明明已經下課,人都走光了,但夏夜還是坐在位置上專注地看著手上的東西,大胖忍不住前提醒,順勢坐到夏夜前方的位置上。「在看什麼這麼認真?」


夏夜為什麼會被叫小黑已經不可考,就如同長得又高又瘦的大胖為什麼會有那樣的綽號,一樣是個謎。


脫下眼鏡,夏夜將文件翻回第一頁遞給大胖,用自己偏冷的手指冰敷痠澀的眼睛。


「《血之筆的版本與研究》?你的報告?」


大胖不知道自己戳到夏夜的哪個點,就看見對方像洩氣的氣球,軟趴趴地倒了下去。


「那是薩爾幫人翻譯的期刊稿。」夏夜抱著頭痛苦的呻吟,終於想起昨天會去薩爾家的主要原因,就是想借用薩爾他那媲美市立圖書館的書房,如果薩爾沒事還可以利用他長期翻譯期刊稿的知識記憶,被問煩了可能會直接幫忙寫報告;但昨天到了他家之後,看見薩爾在書房內趕稿的樣子,不好意思也不敢吵人,又不想這樣就打退堂鼓,便賴在他家隨意打發時間,想著等人工作到一段落再請求幫忙,這一等等到累了,睡了一覺起來就忘了。


「薩爾?所以你昨天『又』在他家過夜了?」


看大胖笑得一臉曖昧,夏夜忍不住擰起眉頭。「你的齷齪腦袋又在想什麼?」


「我在想什麼你不是很清楚嗎?」


「變態。我和薩爾的關係不是你想的那樣。」夏夜搶回大胖手中的論文,妥當地放回信封中後,才整理收拾桌面上的雜物。


「你把對方藏得這麼嚴,我不想歪才奇怪吧!……欸欸等一下!」眼看夏夜完全不理會大胖的存在,逕自離開教室,大胖連忙拿起自己的東西,在教室門口追上夏夜。「你不會忘記我和你的報告是同組的吧?」


夏夜的肩膀垮下,無奈地回頭瞪著大胖。「我也記得老師說過,如果找不到人也可以一人一組。」


「小黑這樣不行喔,雖然你的臉蛋還可以,但再繼續孤僻下去會被世界給遺忘的。」


「請你忘了我。」直覺地回答,夏夜頭也不回想逃離難纏的白痴。


「你真是太無情了,我好心想幫你和這個世界接軌啊!」


「不需要。如果世界這麼容易被遺棄,就不會有自殺的人了。」


「真是太令我失望了,我還以為你是更熱情的人!」


「是你熱情太多,任何人與你相比都顯得熱情不足。」


「你這個需要被融化的冰塊!」


「你才是該被射下的太陽!」





03


薩爾在看見門欄外的兩個人時,也大概猜到對方的來意了。


「嗨。」


「哈囉,你就是薩爾薩大哥嗎?久仰大名!我是小黑的同學,叫我大胖就可以了!」


「……」薩爾難以辨識情緒的眼神在兩人身上游移,最終停在夏夜身上。「小黑?」


夏夜撇嘴,臉上有著不易察覺的淡淡紅暈,沒有回答薩爾的詢問。


「我們想借用書房做報告。」


薩爾帶著兩人走到被改裝成書房的獨立偏屋,嘴角難掩的笑意讓夏夜更加害羞,彷彿在嘲笑夏夜難得的有禮。


「謝謝薩大哥,您的大恩大德小的絕對沒齒難忘,如果能幫忙一起做報告那就更好了……小黑幹嘛打我!」


「因為你欠打。」夏夜惡狠狠地對著大胖說,但回過頭面對薩爾時又是一副小媳婦樣。「抱歉不用理會這傢伙的話,你忙你自己的事就好了,其他的我可以自己來。」


薩爾笑了笑,側身讓兩人進到書房,依夏夜的希望離開了。房門一關上,大胖便誇張地跪坐在地上。


「呼~~好可怕,他都沒有表情的嗎?」


「?他笑得一臉得意的樣子你沒看到嗎?」夏夜的聲音充滿困惑,看不過去大胖腿軟的樣子,好心地提供一隻手將人拖到書房裡的沙發上。


大胖瞪大了眼盯著夏夜,驚恐直視夏夜的表情讓後者渾身不自在,才想開口轉移對方的注意力,大胖突然向前靠,一隻手還在夏夜眼前晃著。


「小黑你的眼睛還看得見嗎?要不要檢……」


「……」當薩爾端著紅茶推門而入時,見到的是夏夜將大胖踩在地上的模樣。「原來你有這種癖好?」


「我沒有!」





某方面來說,大胖也算是為異人。經過半天的相處,大胖已經找到可以和(面無表情的)薩爾溝通得方式,尤其談到夏夜(大多都是大胖在說),兩人更是相見恨晚。


聊得太愉快必然引起當事者的不悅,包袱款款準備拋棄大胖走人。


「欸?小黑你要走了?」


「我在這邊好像打擾你們聊天了。」拿著背包走了幾步,又回過頭對著兩人燦笑。「還有,報告你就麻煩『你的』薩大哥吧,我相信那會是一份很棒的報告。」


「小黑啊~~~」大胖整個人撲上夏夜的背部。「對不起我忘記了因為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人物一時太高興就忘記要避嫌,你一定要相信我沒有那個意思就算薩大哥真的很帥但不是我的菜我還是喜歡你的你要相信啊!」


「……你好吵。」而且最後那句是什麼意思?有種不詳的預感,夏夜現在完全不敢回頭,大胖不要臉可是他還想要啊。


「不過沒碰到還真的不知道,小黑你的醋勁好大……」


「去死吧!」


「夜……缺乏鈣質?」


「並沒有!」


「咈咈,叫『夜』耶,好親熱……對、對不起!我開玩笑的,小黑,快把桌子放下,會死人的!」


經過一番混亂後,總算讓閒雜人士離開了書房,若大的空間只剩下兩個人的呼吸聲,漸漸地連書頁翻越的聲音也淡去,夏夜沈浸在書本的行字間,對周遭環境的改變一無所覺。


「夜?」


「嚇!」夏夜從書本中驚醒,才發現薩爾與自己過於貼近的身軀,每一吋肌膚都可以感覺得到對方的存在,因對方的氣息而微微顫慄著;此時的夏夜被嚇得不敢妄動,有如站在狼前的白兔。


「怎麼了?」薩爾側過身,拿過夏夜手中的書,閒散地倚靠在書架上,低微有如耳語般的嗓音,夏夜感覺到自己背後的寒毛因他的聲音一一站起。


「不是要你出去嗎?怎麼又進來了?」夏夜皺著眉退了一步,拉大和薩爾間的距離。


「七點,不必家教?」薩爾沒有將情緒明顯地表露出來,如常地將書交還給夏夜,跟著對方離開書架間。


「期中考放一週。」夏夜抿了下唇,拿著書往沙發處走。「大胖呢?」


薩爾似笑非笑地指著沙發,夏夜才注意到藏在沙發後,坐在地板靠著沙發仰頭呼呼大睡的人。夏夜想都沒想,順手將手中的精裝書往對方臉上放下去。


「唔!呼吐呼吐!嘿四!歐嘿四!!」(唔!好痛好痛!會死!我會死!!)


「……晚餐起司鍋?」看著夏夜殘虐同學的舉動,不知怎麼地薩爾突然提起晚餐。


「不需要!」回頭瞪了眼薩爾。和他相識這麼久,還不知道對方也有這種惡作劇的心理,如果不是用在自己身上會更好!


「咳,小、小黑,你們要打情罵俏沒關係,可以先把書拿開嗎?我的喉嚨快斷了……」大胖在書下嘶啞掙扎著,雖然夏夜沒有再施力,但書角正好卡在鎖骨間的凹縫裡,估計再用力一點,這個世界便會少一個人。


夏夜真的猶豫了一下,要施加點力減少智障人口,還是念在同學之情手下留情,最後想到不該給薩爾和洪奶奶添麻煩,才將手中的書移開,也在同時注意到,自己並沒有壓制住大胖的手,他沒有理由無法反抗才對。


「大胖你的手……!」


「我的手?」不解地看了眼夏夜錯愕的臉,才將目光移到自己的雙臂上。「嗯?不是做夢?」


原本裝有紅茶的杯盤此時碎裂無數,如馬賽克拼貼般地鑲在大胖的前臂上。


「作什麼夢啊!你還有沒有神經?!」夏夜忍不住大吼,尋找可以幫忙止血的方法。「薩爾快叫救護車!薩爾?」


不理會夏夜慌張憤怒的聲音,薩爾小心地執起大胖的手檢視。傷口上,正確的說是杯盤碎片上還殘留著些微的魔力,熟悉地令他感到興奮。


那個感覺和夏夜當初拿的紙的魔力是一樣的。





04


『傷口很多,不過都不深,沒有傷到動脈和神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嗯。」薩爾咬著菸,看著在自家庭院裡迷路的螢火蟲,漫不經心地回著夏夜。


『我看他一個人住外面不方便,所以把他帶回院理了,這邊人多,要幫忙跑腿什麼的也方便,不過也被洪奶奶唸了好一會,認為一定是我害的。』


「是該念。」


『我做了什麼?!』不真不假地抱怨著,然後是沉默。薩爾敏感地察覺到夏夜隱藏在輕鬆語氣下的低落情緒。


「夜,不要想太多。」


『可是真的很奇怪。大胖說他夢見阿瑟貝帝警告他不准接近公主,並用桌上的杯盤砸他,醒來後夢中的傷都成真了,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


「阿瑟貝帝?」第二次從同一個人口中聽見這個名字,薩爾腦中飛快地閃過一絲念頭,語氣一轉,輕鬆打趣著夏夜。「做報告昏頭了?應該是薇洛妮亞吧。」


『我很認真的跟你討論耶!』


「我也認真……」咔!


薩爾揉揉耳朵,嘴角明顯地上揚,若被熟識的人看到可能會以為認錯人吧。


「阿瑟貝帝啊……」





薩爾不是個喜歡出門的人,就像龍喜歡睡在自己的財寶旁,薩爾也習慣據守一處屬於自己無他人干擾的土地。


這次為了夏夜,薩爾終於離開T市,回到久違可以稱之為故鄉的地方。


經過時光的洗禮,眾人逐漸忘卻「薩爾耶提」曾經代表的含意,「薩爾」這個名字也不再被人側目關注,相對的,蒐集訊息的速度也慢了許多;怎麼說都是兩百年前的人,況且「阿爾貝帝」的名氣遠遠不及「薩爾耶提」,好不容易打探到一些消息,薩爾的氣質與名字也逐漸勾起大家的記憶。評估得不到更多的訊息,在眾人完全想起薩爾之前,薩爾又回到了T市。這一來一往間,也過了半個月。


原本打算趁著黑夜回來比較不會引起人們的注意,怎料才踏入T市沒多久便發生了車禍。


一台沒有開大燈的房車,夜深人靜的寬闊大道上,車是怎麼出現的薩爾沒有發覺,僅在撞到的前一刻憑著反射回應;所幸薩爾發現得早,只受到輕微的皮肉傷,也所幸當時的駕駛睡著了,被安全氣囊保護得毫髮無傷,也讓薩爾免於解釋為什麼車頭全毀而人卻只有擦傷的困境。


只是發生這一個小小的意外,等薩爾能回到家休息時,天早已大亮了。稍微休息過後,想起半個多月沒有照理的庭院,薩爾大約在傍晚時清醒,澆完水後便在長廊發呆,整理到目前為止的線索。


「薩爾,聽說你也車禍了?!」夏夜無視在現實社會裡做為結界的門,一連穿過大門、玄關、房門,直衝進客廳裡。


坐在長廊上的薩爾訝異著消息傳出的速度,無奈看了毫無作用的門,嘴角嘲笑這才是對方該有的表現,而心底有著連當事人都不願意承認的感動。


夏夜錯把薩爾太多情緒難以言喻所表現出來的呆滯表情當作是車禍的後遺症。


「你還好吧?有腦震盪嗎?要不要到我那邊去住一陣?」


「沒事。哪來的消息?」薩爾仔細想,沒有任何會讓夏夜知道的管道,對方是怎麼知道的?


「……還好嗎?傷口會痛嗎?」


彆腳的轉移話題,薩爾垂下眼,露出手上的傷給對方檢查。


確認只是輕傷沒有大礙後,夏夜也坐到地板上,一腳在長廊外晃著,一腳曲著,雙手疊在膝上讓下巴靠著,兩眼無神地望著以油亮墨綠的底色的庭院。


「沒想到連你也出事了……」剛才沒有注意到,這次便抓住不尋常的字眼。


「也?」


「啊?」夏夜皺眉,一臉糟了、懊惱的表情,搔搔頭,讓人搞不清楚是不想說,還是不知道從何說起。薩爾伸手抓了抓夏夜的頭,沒有逼迫對方一定要說,這反而讓夏夜覺得不說不行。


「最近事情好多……」夏夜緩緩傾靠在薩爾肩上,稍微移動轉身,讓自己可以背靠著對方。


「忙?累?」薩爾試著回想自己以前的狀況。


「也不是……」夏夜大大地嘆了口氣,聲音明顯摻染了疲憊。「周圍的人接二連三地出事,而且有半數是因為我而引起的。」


薩爾想起之前大胖在自家書房發生的事,皺了下眉,拍著夏夜的頭。「別想太多。」


「我不是小孩子了。」拉下嘴角,一臉的不悅打下薩爾的手。


以我的年紀來說你還是孩子。不過薩爾還沒有不自覺到把這句話說出來。夏夜是真的在煩惱不安,薩爾也不想用不確定的猜測來安撫夏夜。現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陪伴,還有提醒。


「家教呢?」安靜太久讓薩爾懷疑身後的人是不是睡著了,忍不住開口提醒時間。


夏夜伸手看了眼手錶,懶懶地爬起。「我回去了。」


疲累的神情讓薩爾擔心地跟到門口,看著夏夜步伐沉重地走出門,沒幾步又反折回來。薩爾叨著剛點燃的菸,無言地詢問。


夏夜搔了搔頭,這似乎是他害羞說不出口時的習慣。


「洪奶奶說,我每次都麻煩你,也沒表示過什麼,要我請你哪天到院裡坐坐、吃個飯。」


薩爾笑著點頭表示知道了,夏夜喃喃自語著「哪有麻煩人」,離開時的腳步倒是輕快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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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上禮拜沒說就跑出門玩
所以沒有上網更新
現在是預告,下星期五還是要去跑春(?)
所以依舊不能上網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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