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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離開了。


  「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全是快樂,但我會想著快樂,記住痛苦,然後繼續活下去。


  「你不愛我也沒有關係,只要記得,這段日子我是真心的愛上你就夠了。


  「………果然,不能聽到你親口對我說那句話,還是會感到遺憾啊……」





  「……怎麼搞的,把人弄成這樣?」


  表姊的埋怨聲,接著應該有他的反駁吧?可是太小聲了,小到我沒有聽見。


  眼皮動了動,還沒有張開表姊就先注意到了。


  「醒了嗎?醒了就不必我幫你換衣服囉。」


  我困難地張開眼睛,正巧看見表姊將手機放在床頭。


  「嗯?」表姊低下頭看著我,然後笑了一臉的不懷好意。「怎麼?還是想要姊姊

我幫你換嗎?」


  我給了表姊一個白眼,忍著全身混雜的各種疼痛爬起;表姊在看到我手上被包紮

過的傷口時,臉色黯了下來,但在我抬頭想要看清楚時,又恢復成平常的樣子。


  看了看表姊沒有要離開的打算,我自暴自棄地脫下這五天來幾乎沒有什麼作用的

睡衣,接過表姊手上的溫毛巾,正在擦拭打理自己的同時,友人突然衝了進來。


  「搞什麼鬼?開工竟然敢給我不到……你怎麼了?」原本怒氣沖沖的友人在看見

我狼狽的樣子,氣勢馬上弱了下來,似乎,還有點臉紅?


  我看著表姊,眼神帶了點責備。表姊輕輕咳了一下,攤開手上準備好的襯衫,蓋

在我的背上,接過已經變涼的毛巾,讓我自己扣上釦子。


  「抱歉,我好像沒有鎖門。」


  我持續盯著表姊一點愧歉都沒有的臉,被我看到受不了的她才繼續說:「……我

忘記是你家就順手把電話線給拔了。」


  注意到自己的問話被我們避開不談,友人又問了另外一個問題。「那他呢?」


  我的身體細細地一顫,友人的問題也是我想問、但不敢問的。悄悄地退到窗戶那

頭,聽見另一邊傳來開工時的鞭炮聲響,還有表姊的回答。


  「他離開了,鑰匙要我代還,順便照顧生病的那傢伙。」


  友人好像又繼續問了什麼,但我已經沒有心思去聽。


  所以早上夢中的溫柔低喃,真的是他離開前的告別?不自覺地又縮了縮,抱住自

己的膝蓋。他好堅強,可以在經過這樣的事情後,繼續活著,記憶著快樂;而我永遠

都只想到痛苦的,回想時都還會覺得不堪的,然後苟延殘喘地活著。這樣的我果然不

適合和他在一起吧?


  不知何時,臉上又佈滿了淚痕。


  「弟,你知道我為什麼把他放在你的身邊嗎?」表姊跪在床上,牽起我傷痕累累

的手,臉上不再是她平常的偽裝,而是一張屬於親人的臉,充滿著感情,柔柔但悲傷

地看著我。「其實我和自己下了一個賭注,賭你們會相愛。」


  我看著表姊,不自主地將手中的東西握得更緊;表姊沒有喊痛,反而露出難以解

釋的淺笑。


  「你總是想得太多,被家庭束縛著,被同事的想法束縛著,被你自己莫名其妙的

堅持束縛著,所以我把她引到你的面前,就是為了要讓你跨越這些你自畫的界線。


  「他是你的表弟,是你的親人,以你的道德標準而言,是絕對不能碰也碰不得的

人;我要的也只是讓你認清,當你真的深深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你所看見的,就只有

那個人,其他所附在他身上的標籤、包裝你都不會看見,真切單純的只因那個人而愛

他。


  「相同的,當你有了目標做了決定,就朝著那個方向走,不要理會他人無意義的

喝水喊燙。」


  「妳太過分了……」我把臉埋進雙腿裡,感覺表姊放開了我的手,移到我的身邊

抱住我。


  「弟,你知道我的工作一直都是游移在道德與善惡之間,看了太多生老病死人間

醜陋。弟,我想看到的也只是奇蹟,讓我相信這個世界還是有純粹的愛情與完全無私

的付出。


  「而且我相信,依你們的個性,可以創造出奇蹟證明給我看。」


  「來不及了……」我在表姊中苦笑著搖頭,沒有注意到表姊的手機閃了一下,又

暗了下來。「已經來不及了,他已經離開我了……」


  「那就去追回來啊!」房間內的另外一個人聽不下去,走到我的床邊直接開罵。

「還是你連要怎麼努力都忘了?如果人跑了你不會去追回來嗎?還是你又想繼續窩在

這邊自怨自哀?


  「你錯過多少次了?又放棄多少曾在你眼前飄過得機會?有些事確實是你再怎麼

努力都努力不來的,但是,如果只要一點努力就可以獲得的東西而你卻放棄了,兄弟,

我瞧不起你!」


  我在表姊懷中又抖了下,看見我這樣子的友人也罵不下去,改向表姊詢問。「你

覺得這傢伙的傷要多久才會好?」


  「大概……三、四天吧,不過這裡……」表姊空出一隻手,指指自己的胸前,然

後搖頭。


  「一個禮拜。」友人身吸氣後對我說:「再長的時間也只是讓你在家裡窩著發霉,

所以就一個禮拜,請你在下星期時,調整好心情,準時來上班。」


  在表姊不贊同的眼光下,友人的手搭在我的肩上。「面對感情,你一向被動,但

是相愛是兩個人的事,如果只有單方面的付出,是構築不了幸福的;而他要的也只是

你的回應,僅此而已。失去一個表弟換一個情人,感覺也挺值得的。」


  我默不吭聲,依舊埋著臉不做回應。聽見友人嘆息,然後向表姊道別離去,表姊

也再次確認過我身上的傷後,離開了公寓。十五坪的房子,像是被冰雪覆蓋般地冷寂,

和外面的熱鬧形成強烈的對比。


  我走下床,來到他的房門前。房間很乾淨、很整齊,沒有半點雜物,更像是從未

有人住過的樣子。我將房門關上,像他平常那樣,然後無力地癱在沙發上。


  第一次知道,其實發呆真的可以什麼都不想地發呆。等天色暗了,手腳也冷到微

微刺痛著,我才移動已經僵硬的身體,同時那個東西也無預警地闖入了我的視線內。


  兩年前他離開時,留下了火盆;這次,他留下了他的寶貝吉他。


  不是說會回憶快樂的日子嗎?那為什麼把最值得紀念的東西留下來了呢?


  我縮在沙發上,月亮透過落地窗照在我的身上,好冷。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昨天,新的一波寒流才剛下來;明天,是友人限定一定要去上班的日子;而現在

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為什麼我現在還在這裡呢?


  拿出隨身的集菸盒,將煙捻熄後,又點燃了另一根。


  幾天前,表姊打電話告訴我他現在的住址後,就天天到這棟大樓前報到。


  他剛離開的那幾天,晚上只要躺在床上閉起眼睛,就會聽見那一聲聲的『對不

起』;之後,只要晚上睡不著,我就會坐在這棟大樓前抽菸,直到全身冰冷疲憊不堪

後,才慢慢散步回家,直接倒在床上不省人事,但不時還是會被他心碎的聲音嚇醒。


  一個情人,或是一個表弟,答案並不困難,困難的是放棄固有的堅持。表姊說的

對,一直以來我都在劃地自限,令我恐懼跨出去的原因,是怕太遼闊的世界會讓我迷

失方向,進而迷失自己。


  「你在這裡做什麼?」融合驚訝、壓抑、與悲傷的聲音,我快速地瞄了他一眼又

垂下臉。


  沒有預料會碰到他,也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該用什麼表情態度,該說什麼,甚

至,我該如何看待他,又希望和他有什麼樣的結果,都還沒有決定好。這樣的碰面,

太快了。


  但剛剛所瞧見的憔悴疲累的身影,已經刻印在心板上了。


  「怎麼穿這麼少……」他的手舉起來,但很快地又縮了回去。「沒事的話就早點

回去,天氣很冷。」


  他背過我,就要走進大樓理,我直覺地出聲絆住他的腳步。


  「吉他……」他的腳步停下,但沒有轉身。我咬了下唇,不安地開口。「要不要

我幫你帶來?」


  「不用了,再過幾天我就要搬家了。」


  「咦?」我忍不住驚呼。


  他頓了頓,才又解釋。「現在是借住在同事家,改天找到房子就要搬出去。」


  看著他即將離去的背影,沒多做思考,我拉住他的手。


  他再次停下腳步,嘆了口氣,終於願意側過身看向我。「不是說來不及了嗎?為

什麼還要來找我?」


  我咬著唇垂著臉,不敢看他。


  「我……我不知道……你是我的表弟,是我的親人,不該對你有多餘的欲望,可

是……我很貪心,我不希望你離開,我希望你能一直看著我。」


  他面對著我,用沒被抓著的手輕輕順著我的髮。「或許你只是習慣依賴我,習慣

有我的陪伴……」


  「不是的!」我抬頭看著他,眼眶內早已蓄滿了淚水。「那麼阿原怎麼說?那友

人呢?都不是的!我要的也只有你的注視和你的在乎!」

 
  「……你真的好貪心。」他的手移到了我的臉頰,苦笑著說。


  「若你是其他的男人,我就能接受你,毫無芥蒂地愛你了。可是你是我的表弟

啊!」


  「所以你還是不願意愛我。」他的臉色黯淡下來,手也離開了我的臉上。


  「你還不懂嗎?為什麼我會這麼困擾?」我急得跳腳,眼淚也跟著流出。「我不

敢承認愛上了自己的表弟,但是我確實是愛你的啊!」


  「這樣就夠了。」他用力地抱住我,緊到發疼的地步。「有你的這句話就夠了。」





  我們一人兩箱的,把他的東西又扛回了家中。歸位完畢後,他看著靠在房門旁的

我,淡淡地笑開了臉,而我也回給他一個淺淺的笑容。自然而然地,我們又做愛了。


  躺在床上平復喘息後,我的手調皮地在他胸前跳動著,最後停在中央的位置。


  「對不起……」我輕輕地道歉。


  他拉起我的手,我隨著他的動作抬起頭,看見他疑惑不安的眼神。


  「那天晚上為什麼要那麼說呢?明明就是我傷害你比較多。」


  「因為我知道你是出於好意,不是真心想要傷害我的。但是我那幾天的行為,就

真的只有傷害。」他親了一下我的手背,又翻過手親了一下手心,不敢看向我的眼底

還藏有傷痛與悔恨。


  「不是你的錯。」我移動身體,親了一下他的額頭。「你只是讓我有厭惡自己、

傷害自己的藉口罷了。」


  他還是垂著眼,不讓我探究眼底的情緒。


  「你恨過人嗎?」他頭看我,我靠著他的額,閉起了眼。「真的恨一個人的時候,

會連所有關於他的東西都恨著,包括長相、聲音、甚至是名字。


  「我恨我自己。那股恨意從何而來已經不可知了,但我確實恨著自己,恨不得把

自己給殺了;不是自殺,而是想殺了另外一個自己。


  「所以,我會不斷地有死的欲望,死亡的念頭會不斷地在我腦中奔竄;會消退,

但不會消失。我會一直有嘗是死亡的念頭,一直把自己推向死亡的邊緣,一直期待著

離開這個世界。」


  「夠了,不要再說了。」他埋在我的肩頸,啃咬著我胸前的皮膚,在我身上開出

一朵朵鮮紅的花;而他的手也不再安份地待在我的腰背,為了轉移我的注意力用盡其

極。


  「在你身邊,我無法忘記你是我的表弟,無法不去介意你的身份,然後會不斷地

苛責自己、鞭笞自己,不斷地試著傷害自己,然後傷害到你。這樣的我,你確定你還

要嗎?」


  眼淚不知道何時已經流了滿臉,心失落的速度無法長空地逐漸加快;不安、恐慌

讓我抓住他的手,用力到指節都開始泛白。如果他遲疑了,如果他迷惑了,如果他拒

絕了,我該怎麼辦?


  我可以在任何熟人、外人面前裝出堅強的樣子,但是面對他,我永遠都只剩下軟

弱。


  「噓~~」他帶著笑,在我額上輕輕用唇點了下,然後移到鼻,接著是唇。「別

說話,讓我愛你就好。」


 





  早上,擾人的手機鈴聲吵個不停,我隨手一按,不料卻按到了擴音鍵,友人壓抑

怒氣的聲音被放大傳出。


  「現在是早上十點,請問你人現在在哪?」


  「嗯?」我更往他的懷裡鑽去,但還是阻擋不了友人的魔音。


  「嗯?那我可以假設你還在床上囉?」


  「嗯……」我拉過枕頭蓋在自己的耳朵上,但已經來不及了,友人的怒吼聲還是

穿越了重重阻隔直擊我的耳膜。


  「還給我『嗯』?我跟你說過今天一定要進公司上班的!」


  「你要上班?」他拉開我的枕頭,聲音也是充滿睡意。


  友人的聲音停頓,換上不確定的好奇。「你回來了?」


  我和他對看著,最後由他回答。「嗯。」


  友人沉默許久,最後還是帶有不甘咬牙切齒的說:「明天讓他能來上班。」


  手機閃了一下又暗下來,被友人一吵,睡意也淡了;我爬起床整裝的同時,發現

另一處不合理的地方。


  「你不上班?」


  「昨天請同事順便請假了。」


  我停下穿衣的動作,瞪著他一臉的清爽得意。


  「馬的那個時候傻裡傻氣天真無邪純潔可愛質樸善良毫無心機的你究竟跑哪去

了?!」








尾聲


  「這個是?」


  「這六個月來房租。」看見他不安的表情,我補充解釋。「兩年前我真的是二房

東,但一年前我從友人父親那買下了這棟房子。」


  「所以?」他有些瞭解,但還是充滿迷惑。


  聽見他的問話,我有些扭捏不好意思。「……因為我們都是這種關係……啊!」


  「我好高興,」他突然抱住讓我驚叫出來。「你終於承認了。」


  「我沒有!」紅著臉推開他。「反正你收下就對了。」


  他看了眼那堆錢。「我不要。」


  我瞪著他,他則是笑著回望我。「那是房租。」


  「就跟你說了我收這錢很奇怪……」


  「不會喔,」他笑著抱住已經呈現害羞暴走的我。「因為你是房東嘛。我很貪心

的,就像當初我不只想當你的表弟,還想當你的情人,現在我也想保留與你是房東和

房客的關係。」


  「什……什麼?」他的話我消化不能呈現當機狀態。


  「我想蒐集更多和你的『關係』,讓你因這些『關係』而一直在我的身邊。所以

你收下吧,這代表著我們是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的證明。」


  我紅著臉不再勉強,他高興地抱著我哼著歌。


  不管我們最後是什麼樣的關係,我所在的屋簷下,將永遠為你保留一個位置。






《開始之前.後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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