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走廊

雖然要自己不要多想，但又哪能真的做到？所以沈昱難得地失眠了。


當他走下樓時，指針已經指向八點，照平常，此時他已經準備好要出門上班了，也就不意外看到小妹驚訝的眼神。


「大哥早安，我幫你弄早餐。」沈竫放下手中的書，起身進到廚房，沈昱也跟著她走到廚房旁的餐廳坐下。「吐司、煎蛋和火腿可以嗎？」


沈昱的臉上帶著外人從未見過的溫暖微笑向沈竫道謝，伸手拿起一旁的報紙細細讀起。


「喏，咖啡。」再次抬頭向小妹道謝，正要拿起杯子的時候，看見不同於平常的淺褐色液體，不禁愣住。


「這個是？」


「大哥昨天失眠了吧？既然失眠了就不要再喝黑咖啡了。」沈竫說得肯定，說話的同時，又將手中的牛奶往幾乎盈滿的杯子內倒。


沈昱也只能苦笑感謝小妹的貼心，認命地拿起已經成了咖啡牛奶的飲料淺啜。


等沈竫將早餐端出來時，杯內容物也去了大半，此時沈竫才另外拿出新的杯子裝入沈昱喝慣的黑咖啡。


「哥你昨晚為什麼失眠了？」沈竫坐在沈昱旁邊，雙手撐住下巴，好奇地問著。


沈昱停下咀嚼的動作，看著沈竫。「你怎麼知道是失眠？」


「如果是熬夜的話，就應該是書房的燈亮著，而不是你房間的燈；而且你再怎麼熬夜也很少超過十二點，凌晨兩點燈都還亮著就很難得了。」沈竫的眼珠子靈活地轉動著，臉上看起來不覺得高興，但滿滿的關心從眼底溢了出來。「這是從大哥自己創業以來就沒有見過的狀況，所以是公司的事嗎？」


沈昱低聲笑了出來。自己和大弟都屬於認真的個性，面對古靈精怪的小妹有時會出現招架不住的情況。如果不是手上的麵包屑，沈昱很想拍拍小妹的頭的。


「沒事的，不用擔心，是我自己的小事。」


沈竫知道這是大哥的貼心，不希望自己多想，但也對這樣的答案感到不滿，但點賭氣的意味回到沙發上看書。


沈昱苦笑。這種事情都不知道怎麼和秀琴與潘律師討論了，又怎麼可能和沈竫說？雖然辜負了沈竫的關心，還讓他覺得不高興，對此沈昱感到自責，卻也想不到更好的解釋。


吃完早餐，清洗好杯盤，沈昱在出門前又問了沈竫。「要我載你去上課嗎？」


「教授上午開會，下午才有課。」專心於書本中的沈竫僅給自己親愛的大哥一隻手，揮舞著表示送別。


「那你自己小心點。」沈昱關門前聽到小妹在抱怨著『又不是三歲小孩！』，一掃原本煩躁的情緒，露出今天第一個輕鬆的微笑。


「很棒的笑容，希望你是因為我而笑。」


聽見聲音，沈昱先是一震，臉上的笑容僵住，形成詭異的表情。回過頭便見到顏青穿著鮮豔的粉紅色襯衫，耍帥似地斜倚在車門旁，些微露齒的笑容足以去拍牙膏廣告。


「你怎麼知道這裡？」直到真的發出聲音，沈昱才知道自己的聲音嘶啞得可怕。


「來聽你的答案啊！」顏青答非所問，逕自走到沈昱面前，仰視站在站在門階上的沈昱。「你的決定呢？」


沈昱已經恢復平常，直視顏青自信滿滿的神情，自然無法避免他深沉無法捉摸的眼神。半晌，沈昱才移開視線，不等主人同意就拉開車門坐到副駕駛座上。


這樣的舉動十足地取悅了顏青，一路上笑容不減。


沈昱之道自己處於極度不利的狀況，他摸不清顏青所想的，是真的想要自己的身體而以，還是想從自己身上得到其他的東西？可是自己和他都男性，莫非他有斷袖之癖？可是那天他對秀琴的表現可以看出，他對女性還是具有某種程度上的興趣，那會選擇自己的原因究竟為何？沈昱想不透，甚至無法區別顏青是認真的，還是只是想看自己的笑話。


就是為了思考這些問題，沈昱才搞到失眠的，但得到的答案依舊無解。


「那現在去哪裡？」就算是什麼也不知道，沈昱還是想保有主動權，不想只是被顏青牽著鼻子走。在打電話給秀琴說自己不進辦公室後，沈昱提出疑問。


顏青只是瞄了一眼沈昱，打開廣播，跟著音響所傳出的靡靡之音輕輕哼著。沈昱知道他這是在報復那天在辦公室裡，自己對他的不理不睬；也不期望顏青會真的回答自己的問題，畢竟上了他的車，也代表放棄了自主權，但這不代表自己會乖乖照著他的期望走。翻出公事包內的文件批閱，不時打電話吩咐討論事情，嚴然將顏青當作私家司機，完全不費心在他身上，最後還是顏青先認輸。


「別看了。開業六年從未請假休息過，你當自己是超人嗎？」


沈昱也懶得問顏青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僅是冷冷地回應著。「我是負責人。」


「負責人也不必事必躬親照這種地步啊，就不信你待會坐雲霄飛車還能批閱公文。」顏青癟著嘴喃喃著，聲音剛好在沈昱可以聽見的範圍。


「雲霄飛車？」沈昱停下手中的筆，皺眉看著顏青。「遊樂園？」


「恭喜你答對了，獎品是本人的香吻一枚。」顏青將嘴撇向沈昱，若不是手無法離開方向盤，可能人已經撲了上去。


「幼稚。」沈昱不冷不熱地罵了句，將視線拉回手中的紙上，但注意力卻無法集中。


到底顏青是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態提出交易的？越和顏青相處，沈昱就越無法理解這個人的思考邏輯。因為太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所以沈昱沒有注意到顏青眼中一閃而過的受傷。


「到了喔。」不知何時車已經停下，顏青紳士地替沈昱拉開車門。


沈昱難得地驚慌收拾著腿上的文件，抱著包包想要下車，卻先被顏青給攔住。


「都已經是來玩的了，這個東西就不需要帶下車。」說完也不等沈昱反應，搶過不小的包包便往車後座扔。


「你！」還來不及罵，想轉身拿回包包的動作因顏青突然的靠近而被限制住。


「還有這個也是，沒有人會在遊樂園裡打領帶的。」邊說邊伸手扯下沈昱脖子上的領帶，一樣扔在後座。


顏青接二連三的舉動嚇壞了沈昱，連生氣都忘了，只能愣愣地被顏青牽著走。


「放開！」回神後的沈昱憤憤地摔開顏青的手。


顏青抓得很牢，沈昱也不奢望能真的甩開，所以當手上的束縛感消失時，沈昱有些不可致信地看著曾被牢牢握住的手。


「你說過要陪我一整天的。」顏青賴皮地笑著，絲毫不把沈昱的怒氣放在眼裡。


「我沒有說過。」本來就不是情緒波動大的人，沈昱很快就恢復好情緒，只是憤怒的感覺仍然沒有減輕。


「那就當作是陪我玩吧。我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有沒有建議從哪裡開始玩會比較好？」顏青越説越興奮，真的就像是個初次出門的孩子，臉上天真的笑容和他本人絲毫無法聯繫起來。


在沈昱失神思考之際，顏青又再次牽起沈昱的手，沈昱又試了幾次想要甩開，無奈這次顏青的手像是長了章魚吸盤的樣子，緊緊握著沈昱的手不放。


正想開口要對方放手，顏青已經將他拉到自由落體前。「就先玩這個吧！」


不知為何，沈昱就是知道顏青正等著自己的表情改變。而事實上，常常在各類大樓的鷹架上爬來爬去的，對於這類的遊樂器材在沈昱的眼中也只是小意思。


因為是非假日時間，兩人沒有等太久，很快地就排到位置。一輪下來，沈昱只是小小地皺起了眉，他討厭這種整個內臟都被擠壓的感覺，反倒是顏青的臉色發白，冷意從兩人相握的手傳到沈昱手上。沈昱僅是關心地看著他，但是沒有將詢問說出口；安靜的關心被顏青誤會為挑釁，惱羞成怒的他不死心地拉著沈昱去排雲宵飛車。


連續幾個對心血管有傷害的遊戲下來，顏青已經雙腳發抖了，沈昱依然是老神在在，那樣的神情徹底激怒顏青，不死心地還想拉沈昱去坐獨木舟，最後還是沈昱半強迫地將人拉進遊樂園附屬的咖啡廳裡休息。


「熱可可？」因聞到過分香濃甜膩的味道而皺眉的顏青，在聽見沈昱說『可以安定情緒』後，還是乖乖地接過杯子喝著。


如果不思考兩人之間的關係與問題，單純抱持著和朋友來玩的心態，其實這樣的感覺還不錯。沈昱放鬆緊繃很久的精神，坐在陽光照得到的地方，半瞇著眼喝著煮過頭的咖啡，慵懶的樣子像隻打睏中的大貓。也因為陽光的照射，眼下的青黑就變得過份的明顯了。


「沒有睡好？」顏青伸手想要輕撫，才剛碰到就被沈昱打下。已睜開的墨色眼瞳，美麗得讓人無法直視，彷彿黑洞般地吸引任何被看見的東西。


想要抵抗這種吸引力，想要擁有這對眼睛，想要永遠被這樣的眼神注視著。這是顏青活了廿九年以來，第一次有想要到心痛的感覺。


沈昱垂下眼，擋住顏青直白的視線。他討厭顏青的眼睛，太過深沉，像座不見底的深潭，難以捉模。


見沈昱的舉動，顏青也只當他是害羞，伸手拉起沈昱空著的那隻手。「再陪我去玩其他的吧。」


「你先放開我再說。」已經不會因手被握住而皺眉了，但還是不習慣這樣的感覺。


「可是我怕你不想要陪我玩。」一臉淒哀的表情像隻乞憐的大狗，沈昱得咬著牙才忍下想往他頭上拍下去的動作。


「是你玩不動吧。」


「你一定要這樣踩我痛腳嗎？」顏青露出苦笑。「相信我，這是最後一個。」


顏青難得的認真表情，讓沈昱不自覺地輕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