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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到訪著實讓我感到驚訝。


  剛退伍的他皮膚黝黑,身材和兩年前相比顯得精壯許多,讓我在門口愣了許久。


  「抱歉,沒有通知就突然打擾。沒有吵到你吧?」他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燦爛,

刺得我幾乎張不開眼,更顯得我內心的黑暗。


  「沒事的,還不在家閒著。」我側過身避開他的目光,讓他可以進入屋內。


  他當兵時也曾和表姐問過他的地方,卻一次也沒去探望過他;一來是怕見到熟人

不好意思,二來也是因為我需要時間沉澱。


  「咖啡不介意吧?」


  他笑著點頭,趁我煮咖啡的時間打量著這個他住不到半年的屋子。


  「你也會煮咖啡了?」注意到我還在用兩年前買的塞風壺,他顯得有些驚訝。


  「嗯。」我不是很認真的回應。「看久了多少也會一些。」


  我將兩杯咖啡端上桌,試著維持一般的表情。「怎麼突然來了?」


  他笑著向我解釋。「最近要找工作,我想從這附近開始。」


  我裝出聽不懂他的暗示,以過來人的身份給予建議。「現在是下半年,暑假的求

職潮也已經過了,工作可能會不太好找,你要辛苦點。」


  厭惡,真的是厭惡。明明是親人,為什麼要如此你諛我詐的對話?我嘲笑自己的

輕微冷哼聲被他捕捉到。


  「抱歉,還是打擾到你了?」他的表情寫滿著內疚,還是和兩年前一樣的簡單易

懂,這下我可擔心了,在職場上還這麼單純是很容易被欺負的。


  「怎麼會呢?我很高興看見你。」這是真心話。「找到房子的時候記得邀我去

玩。」


  太噁心了,這樣的語氣和這樣的笑容,虛偽包裹著謊言,中間還挾藏著膽小。對,

就是膽小。這兩年不是沒有和其他人交往過,但都會覺得還不夠好;不是都和他比較,

而是他成了某種標準,沒有達到標準的通常就會被淘汰。如今標準線來到了跟前,那

是我不能侵犯跨越的一條線,與其擺在身邊想碰又碰不得,那還不如早早送走的好。


  他把玩著杯子,垂頭像在深思,微微上揚的嘴角是因為高興?還是不自覺的習慣

表情?


  帶著令我難以拒絕的燦爛笑容,抬起頭對著我說:「其實今天來,是想問你能不

能讓我住這。」


  無法拒絕,又不敢答應,我低頭喝了口咖啡,藉此逃避問題。


  見我沒有回答,他的笑容黯淡了幾分。「還是說現在已經有人住了?」


  我趕緊點頭,順著他的話走。「和人同居著。」


  他不再勉強,是他一貫的溫柔。兩人又閒話家常了許久,他大約在一個多小時候

離去。


  離去前,出於關心地,我還是忍不住地問了。「你現在住哪?」


  「有……」他咳了一聲,才繼續說下去。「有個朋友讓我暫住他家。」


  送走他後,我沒有馬上回房面對那份下禮拜就要上交的企劃書,而是在客廳抽著

煙,等待著時間。


  看時間差不多了,我才拿起電話撥了幾個號碼。


  『馬的你最好有要緊的事,不然老娘絕對把你給宰來做活體實驗。』


  「宰了就不是活體了。」早已習慣表姐在疲累的時候會情緒不穩,也不會把她每

次都用的恐嚇語放在心上。「又是妳叫他來的嗎?」


  『他?』表姐的聲音停頓了一下,語氣中帶著笑。『他有和我說要上來找工作,

所以他現在又住在你那了?』


  我撇嘴,對於表姐的說法不是很相信。「我用『有人住』拒絕了。」


  『拒絕?幹嘛拒絕?沒有的室友踢掉算了!』……妳堂弟我表弟就算是『有用的』

室友嗎?更加確定表姐已經處在神智不清的狀態,打發她趕快回去補眠,才掛上電話,

友人的電話就打進來了。


  「不要告訴我又有地方要修改了。」聽見友人的聲音,馬上就想到桌上那份企劃

案。因為客戶每次的要求都不同而一改再改,差點向友人下達封殺令,以後絕對不接

那家公司的案子。


  『那事不急啦!』不急?下星期要交但完成度不到四成還叫不急?『聽說你不讓

他去你家住?』


  比起驚訝消息傳得如此迅速,我更因他和友人私下有繼續來往而感到生氣。


  『喂喂?沒聽到嗎?』


  「聽到了。」我嘆息。「你怎麼知道的?」


  廢話,當然是他說的!話說出口才發現自己問了個白痴問題,差點沒把自己的舌

頭咬掉。其實我最想知道的是:為什麼他會告訴友人這件事?


  『他現在……說你……你那邊有人住了?』友人的話被一堆雜訊遮蓋,只聽得清

楚最後的問句。


  「沒有啊。」我直覺誠實地回答。「你哪來的消息?」


  『我就說嘛!上次去的時候就沒看見有人住。』我皺眉,心中警鈴大作。友人的

語氣口吻不像是在對我說話,還是說友人身邊現在有其他人在?答案即將出爐的時候,

友人接下來的話證實了我的臆測。『我現在載他過去你那邊,你不要跑喔。』


  不跑我就是呆子!連罵都不想罵了,掛掉電話後,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思考可

以去哪裡避難,然後很悲哀地發現,平時都窩在家裡太少出門,除了友人和表姐外,

就幾乎沒有可以讓我寄住避難的朋友了。還是去Bar坐一整夜?想到他有可能為了等

我而在家門口前等一整夜,我的心就軟了,所以當友人帶著他來敲門時,我還是乖乖

地打開門讓他們進來。


  平常做事都東拖西拖、丟三落四的友人,今天卻難得的積極有效率,連租賃契約

都幫我們準備好了,只差當事人的簽名蓋章,讓我連反悔或是拖延的機會都沒有,當

天晚上就簽好了合約。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問我為什麼下午要向他說謊,反倒是我感到心虛,等著他的詢

問;但就算他真的問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樣的情況似乎是最好的,我卻對

此自厭不已。


  而他的笑容,從下午到現在再次進門,幾乎都沒有減退過;在簽定合約後像是鬆

了一口氣,笑得更加燦爛,也更突顯我的小人之心。


  晚餐是三人一起到外面解決的,另外兩人一點都不把我的臭臉放在眼裡;對他是

因為內疚而不知該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對友人則是真的很想罵雞婆。


  但我太小看友人雞婆的個性了。趁著他離開,也不在乎我的一臉冰霜,友人八卦

地靠過來問:「你為什麼下午不給他住?」


  我沈默不語,友人便開使用盧的,只怕他連他女兒撒嬌的方式都用上,我才很不

甘願地回答:「我怕自己可能會喜歡上他。」


  似乎是因為出乎意料的答案,這次換友人沉默,而我心中則在祈禱,快罵我不該

這麼做,快把他帶離我身邊。


  「我覺得這樣很不錯耶。」友人笑得相當開心,和我臉上的錯愕形成強烈對比。

「他比你交往過的任何一個情人都還要好,你要好好珍惜。」


  「可是他是我表弟啊!」我忍不住對友人大吼,說出我心底最大的恐懼。


  「你們又不會有孩子,擔心這個幹嘛?」友人一臉『你很奇怪』的樣子,讓我頭

頂生煙。


  「他是我親表弟,有血緣關係的那種。你就不會道德勸說一下?」我很想直接翻

桌,但我的理智告訴我,現在是在外面,不宜有太激烈的情緒表現。


  「道德勸說?你覺得這樣是不對得?」


  「對!」


  友人終於露出深思的表情。「可是我覺得愛情跟道德本來就是背道而馳的啊!」


  當他回來的時候,我已經氣到不想說話了,友人則是一副無奈的樣子。


  「怎麼了?」


  「他生理期。」


  我已經懶得給友人白眼,窩在角落生悶氣。他分別看了看我們兩人,最後移到我

的身邊。「不高興?」


  我沒有回答。他沉思了一下,又問:「我回去泡茶給你喝,好不好?」


  「好!」嘴饞的我馬上回答,瞪了一眼在旁邊偷笑的友人,聲音太大了啦!

  
  他放鬆表情淡淡地笑著。「那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我嘟嘴哼氣。「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在哄?」


  他笑開了臉,手放在我的頭上輕搔著。「我沒有哄過小孩,也是這樣?」


  「不是!」我打下他的手。因他的動作而臉紅著,又瞪了一眼還在笑的友人。


  反正都成了定局,一切都只能靜觀其變,總之,能每天都有茶和咖啡喝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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