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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好奇,他真的很好奇,
為什麼每一個喝過孟婆湯的人,都會留下一滴淚。

他在奈何橋旁待過了無以計數的日子,看著那些人們來了又去,去了又回,
總是在喝完一碗孟婆湯後,留下一滴晶剔的淚水。

他很好奇,所以,他喝了那個人所流下的淚。

似酸非酸,似甜非甜,似苦非苦,似澀非澀。
難以言喻的味道,五味夾雜,融合著那個人前世的記憶,侵襲著他的五感。

從此,他愛上了那種味道;
本應無情無欲的鬼使,有了依戀貪求的欲望。
被禁止,卻又著迷不顧一切地嘗試。

他試過千百個人,卻沒有一個像那個人般地讓他震撼,
所以在那個人又再次經過他的面前時,他又飲了那人的淚水。

從此,鬼使不單愛戀那個味道,也只追尋那個人的味道;
有了貪念,有了執著,鬼使不再能平心靜氣地工作,
他學會了等待,等待那人的出現,等待那人在飲過孟婆湯後的淚水。

事情很快地就被閻羅知道,鬼使被銬上枷鎖帶到廳前;
他不後悔,從未有過一絲後悔,為了那人,為了那人的淚水,他心甘情願。

閻羅一聲罷了,語聲剛停,他便被捲入六道輪迴之中;
冥冥中聽見地藏的一聲嘆息。

他不後悔,為了那人的淚水,他心甘情願。








小小的唐玉站在朱紅的大門前徘徊許久,牙一咬,走上前敲了敲門,探頭出來的大爺先是詫異來者年紀,一臉不耐煩地趕著。

「走!走!這邊不是你這小子可以來的地方,回家找你娘喝奶吧!」

提到娘,唐玉的眼淚又要掉下,但想到家裡的弟弟,還是把眼淚忍住,撲向前擋

住即將關上的門。

「我要見嚴嬤嬤!」

大爺停下關門的手,從頭到腳仔細地看著唐玉。
 
「你找嬤嬤要幹嘛?」

「我…娘死了,沒有錢下葬,所以……」小小的人兒泛紅著眼,莫不楚楚可憐可愛的樣子,看得大爺也心軟,才想自掏腰包打賞,嚴嬤嬤的聲音先從後方傳來。

「讓他進來吧。」

看著唐玉發抖地隨著嚴嬤嬤進入內院,大爺感慨地搖搖頭。

「真是造孽啊……」



§ § §



嚴嬤嬤也不著急,慢條斯理地坐在主位喝茶,任由唐玉在大廳上站著,不知所措地左顧右盼,像極了離巢的雛兒。

「你說,」像是玩夠了,嚴媽媽才緩緩開口;聽到聲音的唐玉一震,戰戰競競地看著主位上的人。「你想要錢?你知道我這是什麼地方嗎?」

「這裡是欲香苑,是男人享樂的地方。」唐玉穩住心神回答,但還是可以從微微顫抖的雙手看出他的緊張。

「那你來這兒做什麼的?」身手招來一人,讓他把喝過的杯子收下。

「我想來這當侍兒。」

唐玉記得,娘親剛生病的時候,村裡有人勸娘將唐玉賣到欲香苑來當侍兒,但娘堅決拒絕;那人走後唐玉好奇地問了娘,如果將他賣了,娘和弟弟的生活就輕鬆許多,娘的病也就可以好了,為什麼不答應呢?

娘親似悲似怒地對著唐玉道:「那地方是地獄,是鬼怪的巢穴,用金銀酒色迷惑人之後就再也出不來了。」

嚴嬤嬤走下主位,掐起唐玉的臉檢視著。

「當小爺,我給你一百五十兩銀子,每月還有月例三百錢。」

唐玉聽過小爺,是供男人玩弄的男孩。他搖搖頭,堅持地說:「當侍兒,只待八年。」

現在是為了娘和弟弟才不得已進入這兒,雖然害怕被鬼怪吃得不見骨,但更害怕娘會對他失望生氣,說什麼也要離開這裡。

嚴嬤嬤有些訝異,之前還抖得像風中落葉的孩子,現在竟然和她討價還價了起來?這孩子比想像中要來得有趣多了。

「買八年的小侍,我只給十兩銀子,月例也只有五十錢;真的不當小爺?」

「當侍兒。」看見唐玉的堅持,嚴嬤嬤笑了。一開始笑自己忘了唐玉也只是個七八歲的孩子,還不懂得金錢的價值,用錢誘惑無疑是給小兒夜明珠,只能當彈珠玩;之後又是笑唐玉。

欲香苑雖然是賣男孩女孩的地方,但也有不少侍從和客人玩上的。這孩子在八年後仍是清白之身的可能性不高,用小侍的錢就得到一個資質不錯的小爺,嚴嬤嬤當然高興了。

「那就小侍吧。待會你和嚴足去拿錢簽字,念在你娘才剛過世,今天是十三吧?你十五再過來就行了。不要試著想逃跑,如果被發現就有得你好受的。」

在唐玉激動的道謝聲中,嚴嬤嬤愉快地走入後院。今天可真撿到了個寶呀。



§ § §



「不好意思,你們家治喪我還來叨擾。」

小屋裡,男人有些憨羞地搔著後腦,一身的破爛,腰間上還掛把刀,看起來就像是行走江湖的遊俠。

「哪裡,您不介意沾染穢氣就好。加上現在是農忙時期,村裡的人都沒時間幫忙安葬母親,明早還得要麻煩您幫忙,深感過意不去,招待不週還請您見諒。」坐在榻上輕拍著弟弟的背,唐玨已經在哥哥的腿上熟睡了。「此外,唐玉還有另外一事相求。」

與男人是在今日回家路上碰見的。坐在村前小涼亭中的男人喚住唐玉,原想問這附近是否有可住宿的地方,注意到對方腰際上的那把刀,唐玉心生一念便將男人帶了回來。

「什麼事你說說看,如果陳某辦得到的話,絕對義不容辭。」唐玉的用字遣詞讓他忘了對方也才八歲而已,成熟合禮的應對連帶地自己也咬文嚼字起來。

聽見對方這麼說,唐玉微微笑起。

「希望您能收唐玨為徒。」

男人撫著下巴,似在深思。唐玉趕緊接著說:「我將所有的家當積蓄都給您,只求您能帶他出外闖闖,好好照顧他。」

「那你呢?」男人眼中閃爍著慾望,但年幼的唐玉看不出,只當男人是真心關心自己。

「我已經答應欲香苑的嚴嬤嬤去她那兒當小侍了。」放下心來的唐玉展露出這些日子來難得的燦笑,讓男人看傻了都不自覺。

「欲香苑是嗎?那可真沒辦法了……」男人低喃著,不知在盤算些什麼。

「怎了?」注意到男人的安靜,唐玉抬頭問著。

「我就答應你吧,但如果他不想跟我走呢?」

「他一直希望能遊走四方,像說書的王先生口中那些大俠豪傑們那樣;既然有機會就去闖闖吧,想回來也沒關係,我會一直待在這的。」

唐玉眼中閃耀的光芒讓男人不敢直視,在一陣閒聊之後雙雙就寢。

隔日,在安葬好娘親之後,唐玉替弟弟辦了場拜師及送別宴;在隔日,將弟弟和男人送出村外,弟弟還抱著自己哭著說以後長大會變大俠,到時再來接自己走。在短日內接連和最親的兩個親人離別,唐玉也哭得傷心欲絕,還是在男人的勸說下停住淚水,笑著送走弟弟。

之後,唐玉便在欲香苑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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