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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標:四個老男人的故事







  程可遠,T大哲學系教授,主修老莊思想,其個性也相當老莊派──無為而治。面對行政職如此:學校剛成立,上頭總有太多不切實際的期待,他能做的就是等著下屬把上頭要的東西做好。面對學生也如此:上課愛來不來隨便你,要睡覺也可以,只要不干擾其他人上課,報告有交考試能過都隨你。面對社團更是如此:要開什麼課程、辦什麼活動都可以,只要記得不上課要提前說,不要讓他白跑社團沒茶喝。


  這樣的老師似乎不錯?事實上卻是個惡魔!


  下屬東西弄不出來向他詢問的時候,他只會呵呵笑著然後說:「學校就是要這樣,我也沒有辦法呀。」態度很誠懇無奈,卻讓下屬們急得牙癢癢,彷彿尸位素餐,可怒的是,如果下屬們真的趕不出來,他還是有辦法安撫上層,並幫下屬收好爛攤子,這點令下屬們又愛又恨,上層似乎也發現這種情況,於是讓他當了三年組長後又收回他的行政職。


  至於報告考試,以為很輕鬆就能過嗎?


  考試的題目與答案是絕對不會在課本裡出現的,因為程可遠從來不用課本上課。他上課沒有規定的課本,期中考方式便是放學生到圖書館查書寫申論題。不要以為寫報告或寫申論題很輕鬆,網路寫寫書本抄抄就好,程可遠除了上課之外非常的閒,閒到可以把學生的作業放上google搜索,如果被發現有抄襲嫌疑,對不起59分明年再來。為什麼是59分而不乾脆0分呢?程可遠的說法是:「學生都辛辛苦苦抄了,沒有實質分也至少給點水墨分,印表機墨水也是很貴的。」


  總之,程可遠是個怪人,還好茶道社也儘是怪人,像是創社學姊葉璇,與神人社長余振林,都屬怪人一族。


  生命自能找到出路,怪人也總能找到臭味相投的同類。


  所以程可遠無意間認識了個性與他一拍即合的風吾圻。


  說到風吾圻,表面上看起來很正常,頂多就是個性難搞嘴巴賤,事實上他也是個怪人──會想自己買茶菁炒菁做普洱茶的人,應該不屬於正常人吧?


  那天正愁沒有免費茶可以喝的程可遠,就是聞到風吾圻在自家炒菁傳出的茶香而找到陸羽茶室的。


  說到這又不得不再提到另一個人──唐璘。


  程可遠和唐璘原本是鄰居的,但在程可遠小的時候就搬到別處,程可遠對唐璘只有『很好玩的大哥哥』的印象;等程可遠再大一些,大約是他高中的時候,兩人又意外地碰面了,原來是唐璘到程可遠家附近的軍營當兵,此時的程可遠已經開始喝茶,和茶商之子的唐璘中斷數年的友誼又再度牽起。


  之後兩人靠著電話與書信,度過了程可遠讀大學、唐璘結婚搬家到現在的玉月樓位置、程可遠博士畢業、唐璟出生、程可遠結婚,十多年的光陰就這麼過去,直到程可遠接到T大的聘書搬到T大的職員宿舍裡,不時便會跑到玉月樓找唐璘聊天蹭茶。


  但那天唐璘不知什麼原因出門不在家,玉月樓的鐵門是拉下的,扼腕著沒茶喝的程可遠不經意間聞到陣陣茶香,尋香朔源竟讓他找到了陸羽茶室,也因此和風吾圻結下不解之緣,尤其在他聽完唐風兩家的愛恨情愁──也只是同行相忌,但唐璘惜材的個性讓他對風吾圻又愛又恨──與兩人在檯面上下交鋒相對的趣事後,程可遠覺得實在太有趣了,之後便常夥同風吾圻一起挖苦唐璘。


  風吾圻平時講話就毒辣,加上笑面虎程可遠的明褒暗貶,常讓唐璘氣得吹鬍子瞪眼的,卻拿他們兩人一點辦法也沒有;不過程可遠還算有心,在風吾圻或其他人那聽到關於茶的消息都會通知唐璘一聲,風吾圻在檯面上與唐璘交手時也會多留幾分,至於檯面下……反正唐璘不知道就不提了。


  這幾個人會認識真田信男,也是場意外,而意外的導火線還是風吾圻。


  早年風吾圻還在讀商職的時候,某次學校辦了日本留學交流,風吾圻是少數入選學生之中其一,而真田信男只是這場留學交流中派來茶道表演的老師之一。


  說到真田信男,沒錯,他也是個怪人。


  小時候跟著奶奶參加過一次茶會後,深深被茶道中的儀態與傳統文化吸引著迷,從此投身茶道世界,甚至毅然放下工作,拜千玄室門下,成為茶道老師──畢竟在以女性為主的茶道世界裡,男性茶道老師是很少見的。


  而這位怪人最怪的地方,就是會跟隨追蹤自己喜歡的對象──這邊說的『喜歡』不是情愛那種,而是單純喜歡想親近的那種情緒──也就是所謂的變態跟蹤狂。


  在表演交流之後,真田信男看上表面很痞實質只是白目的風吾圻,將近一個月的行程一路尾隨甚至住進同一家飯店,到最後跟團老師覺得恐懼又無奈的情況下,讓真田信男一起搭著他們的遊覽車,也替他定好飯店房間。


  風吾圻那時年輕,只覺得真田信男莫名其妙,不過想到自家開茶行,或許以後會有交流機會,才願意與對方聊個幾句,就因為聊了這麼幾句發現才發現真田信男雖然怪,但個性相當好,久而久之也成了莫逆之交。


  風吾圻回國之後還不時接到真田信男的電話,因為他始終不願意說日文,真田信男為了和他聊天還跑去學中文,直到很久之後才知道風吾圻其實會日文,卻從不用日語和真田信男交流,對此真田信男的反應是:「這樣很好!這樣才是我認識的風さん!」


  透過風吾圻的介紹,真田信男一年大約會到台灣講座表演個一兩次,正好程可遠有意想做『道家思想對日本茶道的影響』這塊題目,牽線介紹兩人,於是平常三人的喝茶聊天聚會,偶爾會冒出第四個人。





  「還真曲折離奇呀……」聽完老人們講古敘述認識過程後,新加入男人聚會的唐璟忍不住感嘆,而他身旁的余振林也點頭表示認同。


  在兩人身後的,是看見真田信男帶來的清酒,高興之餘拿出自家私藏的金門高粱與大陸汾酒,拼酒喝光後的兩具屍體。


  至於帶酒來的真田信男因為要趕明天回日本的飛機,所以沒有喝太多,最後一個還醒著的,是不碰酒的程可遠。


  兩個晚輩是第一次參加男人的聚會,自然好奇四個看起來毫無關聯的人是怎麼勾搭……錯了,是怎麼認識的;程可遠不愧是當老師的人,說起來條理分明趣味性也十足,反正另外兩人也已經睡著了,拿他們當笑料想必也不會反對。


  「對了老師,」小林拿起冷掉的茶,邊喝邊皺著眉問:「你今天泡的是什麼茶,怎麼這麼難喝?香氣還好,喉韻回甘很烈,可是味道苦澀極了!」


  「喔,抱歉!」程可遠彷彿這時才從過去醒來,笑著對小林說:「我故意茶葉放多,還用滾水沖泡,就是想讓他們兩個當醒酒茶,不過好像沒什麼用……」程可遠打開壺蓋,茶葉滿到連蓋子都關不實,清出來的茶葉還有許多沒有完全舒展開來的。


  小林愣愣地看著那一堆被糟蹋的梨山烏龍,忍不住撫額痛苦喃喃道:「老師其實你也喝醉了吧?」


  數人的爽朗笑聲迴盪在夏夜涼風裡,替四人的友誼又再度見證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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